几天几夜颠簸，火车终于在一个风沙弥漫的下午，喘着粗气停在了一个荒凉的小站。
“到了到了！都下车！带好行李！排队集合！” 带队干部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
陈小婉跟着张妈，抱着小包袱，随着人流涌下火车。双脚刚踏上坚硬的土地，一股夹杂着沙砾的狂风就扑面而来，呛得她首咳嗽。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昏黄！低矮的土坯房零星散布，远处是望不到边的戈壁滩，枯黄的骆驼刺在风沙中顽强地摇摆。
“我的老天爷…这…这就是西北啊？” 张妈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都凉了半截。这比想象的还要荒凉十倍！
“风大…沙子…眯眼…” 陈小婉揉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
“同志们！欢迎来到建设兵团某师三团驻地！”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没有领章帽徽）、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汉子跳上一个土台子，拿着铁皮喇叭喊话，“我是后勤处长老马！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条件艰苦！但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马处长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后，开始分配。青年们大多分到开荒队、基建队。像张妈这样的后勤人员，分到食堂帮工、洗衣房、缝补组。轮到陈小婉时，马处长看着她瘦小的身板和“呆滞”的眼神，挠了挠头。
“这女娃…太小了…嗯…分到后勤处打杂吧！跟着老班长，扫扫地，跑跑腿！工分…就按最低的算！” 马处长一挥手定了调。
老班长是个五十多岁、一脸严肃、腿有点瘸的老兵，姓孙。他看着被张妈牵过来的陈小婉，眉头拧成了疙瘩：“马处长…这…这能干啥？还不够添乱的！”
“老孙！组织安排！照顾一下嘛！” 马处长拍拍老孙的肩膀，“看着点就行！让她干点轻活！扫个地总行吧？”
老孙无奈地叹了口气，板着脸对张妈说：“行吧！人我收了！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这儿不养闲人！干不了活就趁早说！还有，看好她！别乱跑！这戈壁滩上，走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哎！谢谢孙班长！谢谢马处长！小碗她听话！能干活的！” 张妈赶紧保证，又低声叮嘱小婉，“小碗，快叫孙班长！”
“孙…班长…” 陈小婉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很小。
老孙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就这样，陈小婉成了后勤处编外打杂小工，张妈去了食堂帮厨。
驻地条件比火车上还艰苦。住的是半地下的“地窝子”，泥巴墙，茅草顶，又矮又暗，进去得低着头。一个大通铺，能睡十几个人。张妈和小婉分在角落两个相邻的位置。
食堂的伙食更是简单。顿顿是玉米面糊糊、杂粮窝头、盐水煮土豆萝卜，油腥都少见。才几天，不少人就吃得脸发绿，干活都没力气。
这天傍晚，张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地窝子，愁容满面。
“怎么了张妈？” 陈小婉正笨拙地（装的）拿着个小扫帚，在地上划拉。
“唉…” 张妈叹了口气，“食堂…快断粮了！运输队的车坏在半路上了！明天…明天早上怕是连糊糊都供不上了！孙班长急得嘴上起泡，马处长也发火了！这可怎么办啊…”
断粮？陈小婉心里一动。机会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食堂那边果然乱成一锅粥。灶台冷冰冰的，大锅里空空如也。等着吃早饭上工的战士们围在食堂门口，议论纷纷，情绪有些躁动。
“怎么回事？饭呢？” “就是！饿着肚子怎么开荒？” “后勤怎么搞的？！”
马处长黑着脸在训斥孙班长和老赵（食堂班长）：“…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必须让同志们吃上早饭！没有粮食？去仓库翻！去地窖找！挖野菜也行！绝不能影响生产！”
孙班长和老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几个人在仓库里翻箱倒柜，灰尘漫天，只找到几袋子喂牲口的麸皮，人根本没法吃！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个破布包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食堂后面的小院。正是陈小婉。她像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小脸上还沾着灰，眼神“茫然”，嘴里嘟囔着：“饿…找吃的…”
她走到食堂后面堆放杂物和烂菜叶的角落，那里平时没人去，又脏又乱。她蹲下来，在烂菜叶堆里扒拉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虫虫…菜菜…不好吃…”
孙班长正急得冒烟，看到陈小婉在垃圾堆里“淘吃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陈小碗！你干什么呢！添什么乱！快回地窝子去！”
陈小婉被他吼得“吓得”一哆嗦，手里抓着的烂菜叶掉在地上，露出了她脚边的破布包袱。包袱口没系紧，散开了，里面赫然是几个沾着新鲜泥土、滚圆的大土豆！还有几根水灵灵的胡萝卜！
“咦？” 老赵眼尖，第一个看到，“土豆？萝卜？！哪来的？！”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扒拉开包袱，好家伙！足足五六个大土豆！三西根胡萝卜！个个新鲜！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这…这…” 孙班长也傻眼了，看看土豆萝卜，又看看蹲在地上、一脸“无辜”和“害怕”的陈小婉，“陈小碗！这…这土豆萝卜哪来的？！”
陈小婉“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小手指着杂物堆角落：“那…那里面…捡的…好多…虫虫不吃…”
老赵赶紧扑到杂物堆角落，扒开上面的烂菜叶和垃圾。只见角落里，一堆新鲜的土豆和胡萝卜半埋在土里，像是被人遗忘在那里的！足有十几斤！
“天啊！真有！” 老赵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老孙！你看！这…这够煮一大锅菜汤了！解燃眉之急啊！”
孙班长也懵了！这地方他天天转，昨天还没有呢！难道是之前哪个粗心的家伙把准备入库的菜落这儿了？被垃圾盖住了？让这傻姑娘给翻出来了？
他看向陈小婉的眼神，第一次没了嫌弃，反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感激？这傻丫头，歪打正着，立大功了啊！
“快！快搬进去！洗洗切切！赶紧生火做饭！” 老赵顾不上多问，招呼人搬“宝贝”。
马处长闻讯赶来，看着那一堆新鲜蔬菜，再看看傻乎乎站在一边、脸上还沾着泥的陈小婉，用力拍了拍孙班长的肩膀：“老孙！行啊！你这打杂的…有点福气！陈小碗同志是吧？好！好样的！歪打正着，解决了大问题！回头给你记一功！”
陈小婉“懵懂”地看着激动的众人，抱着她空了的破包袱，小声嘟囔：“不饿…有饭吃了…”
张妈在食堂里帮忙，看到这一幕，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声。神仙！又是神仙显灵了！她看着小婉那副“傻人有傻福”的样子，心里又是后怕又是狂喜。
一顿热气腾腾、加了土豆萝卜的菜汤和窝头下肚，战士们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纷纷夸赞食堂“有办法”。老赵和孙班长对陈小婉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赵甚至偷偷塞给她半个杂粮窝头。
“小碗啊，以后…没事多去后面转转！说不定还能‘捡’到好东西！” 孙班长难得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有点僵硬。
陈小婉接过窝头，啃了一口，对着孙班长，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真”的傻笑：“嗯！捡捡！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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