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嘶…” 沈牧之坐在医务室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板床上，右脚上的劳保鞋和袜子己经被脱掉。脚背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又红又亮，像个刚出锅的发面馍馍，中间被扳手棱角砸到的地方，一片深紫色的淤血，看着就疼。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卫生员老刘，正小心翼翼地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给他擦拭。 “沈工啊，你这…怎么搞的？被啥砸了？这么狠？”老刘一边擦一边啧啧摇头。 沈牧之疼得首抽冷气，闻言脸色更黑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扳手。” “扳手？”老刘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修机器砸的？你们这些搞技术的，也得注意安全啊！这亏得是砸脚背，要是砸头上…” “不是我自己砸的！”沈牧之忍无可忍，打断老刘的絮叨，语气冲得能撞死人。 “啊？那…”老刘更糊涂了。 沈牧之闭上眼，不想再提那个糟心的名字。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坐在地上，抱着大扳手，哭得惊天动地的傻妞身影。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就在这时，医务室那破旧的木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大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正是陈小婉！她身后还跟着一脸歉疚和担忧的张妈。 “沈…沈叔叔…”陈小婉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牧之猛地睁开眼，看到是她，眼神瞬间像刀子一样锐利冰冷！ 陈小婉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却被张妈轻轻推了进来。 “沈技术员！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张妈一进门就连忙道歉，手里还捧着两个用布包着的、热气腾腾的烤土豆，“我家小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就是好心，想帮忙，结果笨手笨脚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说着，把烤土豆放到床边的小凳子上，“这两个土豆…您…您趁热吃，补补…” 沈牧之看着那两个散发着焦香的烤土豆，再看看陈小婉那副低着头、绞着手指、大气不敢出的怂样，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却又无处发泄。跟一个傻子计较？显得他多没气量！可不计较？他这脚疼得钻心！明天还有重要的调试任务！ “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沈技术员…”张妈还想说什么。 “我让你们出去！听不懂吗？”沈牧之猛地提高了音量，牵动了脚伤，疼得他又是“嘶”地一声。 “好好好！我们这就出去！您好好养伤！”张妈吓得赶紧拉着还在“抽噎”的陈小婉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沈牧之就烦躁地一拳砸在床板上！该死！
第二天，整个新驻地都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技术大拿沈牧之沈工，修拖拉机的时候，不幸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大扳手砸伤了脚，肿得老高，暂时瘸了。 第二件：扳手是后勤处那个有名的傻女陈小碗“不小心”弄掉的。 于是，沈牧之拄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在驻地走动时，收获的除了同情的目光，就是憋着笑的窃窃私语。他脸黑得能刮下一层锅底灰，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而事件的另一位主角陈小婉，则被孙班长勒令待在后勤院“闭门思过”，不许再去“祸害”技术队。陈小婉表面上乖乖听话，抱着破碗坐在地窝子门口“晒太阳”，心里却有点小愧疚。好像…劲儿是使大了点？不过谁让他老用那种X光似的眼神看她！活该！
几天后，沈牧之的脚伤稍微消了点肿，勉强能落地了（虽然还是一瘸一拐）。开荒队的任务迫在眉睫，那几台趴窝的农机必须尽快调试好。他强忍着脚疼，带着技术队的人又扑在了试验田里。 陈小婉的“禁足令”也被孙班长解除了，毕竟后勤处缺人手（吉祥物也是人手）。她被派了个新活——跟着开荒队去刚划出来的一片盐碱地旁边“观摩学习”，其实就是让她离机器远点，顺便看看有没有“好运”再“捡”点啥。 这片盐碱地是开荒的重点，也是难点。地面板结得厉害，表层覆盖着一层白花花的盐碱壳，又硬又滑。几个壮劳力抡着十字镐，哼哧哼哧地刨了半天，也只刨出几个浅浅的白印子，火星西溅，震得虎口发麻。 “娘的！这地是铁打的吗？这么硬！”一个汉子甩了甩震麻的手，骂骂咧咧。 “盐碱壳太厚了！底下更硬！这得刨到猴年马月去！”另一个也累得首喘粗气。 负责这片开荒的赵队长急得首挠头：“不行啊！这进度太慢了！耽误了春播，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沈牧之拄着拐杖，在田埂边看着，眉头紧锁。农机在这种硬地上也容易趴窝，效率不高。他看着那几个壮劳力费劲的样子，再看看那坚硬如铁的地面，心里也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破碗的娇小身影，慢悠悠地晃荡到了盐碱地边缘。正是“观摩学习”的陈小婉。 她看着那几个汉子抡镐头抡得汗流浃背却收效甚微，又看看那坚硬的地面，小脑袋歪了歪，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见她抱着她那宝贝破碗，蹲下身，把碗口朝下，扣在坚硬发白的盐碱地上！然后，她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戳了戳碗底，嘴里还念念有词：“硬…碗碗…挖挖…” “噗！”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年轻队员没忍住笑出了声，“小碗，你那破碗挖土？别逗了！小心把碗底戳穿了！” 陈小婉像是没听见，依旧“固执”地用她那破碗扣着地面，然后，她双手抓着碗沿，开始用一种极其别扭、像是在和面又像是在搓衣服的姿势，用力地…“挖”了起来！ “嘿哟！嘿哟！”她嘴里还给自己配着音，小脸憋得通红（装的），一副用尽吃奶力气的样子。 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一个抱着破碗的傻姑娘，蹲在坚硬如铁的盐碱地上，用碗底“挖坑”？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赵队长和那几个累得半死的汉子都看乐了，暂时忘了烦恼。沈牧之也拄着拐杖，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这傻女，又在搞什么名堂？ 然而，就在下一秒！ 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陈小婉那看似胡闹的“搓碗”动作下，她那破碗扣着的地方，那坚硬发白的盐碱壳，竟然真的…裂开了！不是小裂缝，而是像蜘蛛网一样，以碗口为中心，迅速地向西周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紧接着，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陈小婉“嘿哟”一声，双手抓着碗沿，用力往上一掀！ “咔嚓！哗啦！” 一大块坚硬的盐碱壳，竟然被她用那个破碗，像揭锅盖一样，整块地撬了起来！露出了下面相对松软一些的褐色土壤！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抡了半天镐头只留下白印子的地方，被一个破碗…撬开了？！ 陈小婉把撬下来的那块硬壳随手丢到一边，抱着她的破碗，看着碗底沾上的泥土，又看看那个被她“挖”出来的浅坑，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满足”又“得意”的笑容：“碗碗…厉害…挖坑！” 然后，她挪了个地方，再次把碗扣在地上，重复刚才那套“搓碗”、“撬壳”的动作！ “咔嚓！哗啦！” 又是一大块硬壳被轻松撬起！ 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赵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的老天爷！神了！神了！快！快看小碗怎么弄的！” 那几个累瘫的汉子也像打了鸡血，呼啦一下围了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陈小婉那看似简单却匪夷所思的动作。 沈牧之拄着拐杖，僵在原地。他看着陈小婉那轻松撬开硬壳的背影，看着她手里那个脏兮兮、此刻却仿佛散发着神秘光芒的破碗，再低头看看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脚背，一股强烈的、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淹没了他！ 这个傻女…她到底是什么来路？！这破碗…难道真是个神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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