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走廊里，永远飘着一股复杂的味道——谁家炒了咸肉，谁家熬了中药，谁家孩子尿裤子了还没洗，全都烩在一起，经年不散。刘大姐就像这走廊里的“味道总监”，哪儿有点新鲜事，她一准儿第一个嗅到，并迅速让这味道变得更浓烈、更扑鼻。
自打沈牧之升了副科长，他们家就成了刘大姐重点“关照”对象。这会儿，她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倚在自家门框上，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扫着沈家紧闭的房门。
“哎，沈工家的，”她嗓门亮堂，穿透力极强，“听说你们念平抓周，抓了本红宝书？哎呦喂，这可了不得！将来是要当大干部的苗子啊！不像我们家那臭小子，当年就会抓窝头，啃得满脸口水！啧啧啧…”
门内，陈小婉正对着个破铝盆和一小撮白面发愁——今天食堂没细粮了，这丁点面还是她昨儿偷偷从空间挪出来备用的，打算给念平擀点面条片儿。听见刘大姐的声音，她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抓窝头？我看是抓了你那八卦的嘴！”
沈牧之坐在小桌前，面前摊着几张图纸，眉头拧得跟那图纸上的螺纹似的。厂里那台进口的精密机床又闹脾气了，核心部件磨损，国内找不到替换的，老毛子那边技术封锁，卡脖子卡得死死的。这机器一停，好几个关键零件的生产都得趴窝，耽误生产进度，他这刚上任的副科长脸上无光都是小事，影响建设是大。
刘大姐还在门外絮叨：“要我说啊，沈工就是有福气！媳妇儿…呃，虽然脑子慢点，但能生养啊！一举得男！这又抓周抓得这么好…哎，沈工，最近看您愁眉不展的，是不是厂里那洋机器又尥蹶子了？要我说，洋人的东西就是娇气！不如咱…”
“吱呀”一声，沈牧之猛地拉开门，把刘大姐后半截话吓回了肚子里。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刘大姐，有事？”
刘大姐被他看得有点怵，干笑两声：“没…没啥，就关心关心领导…您忙，您忙！” 说着，哧溜一下缩回自家门后，只剩搪瓷缸子沿上冒出的热气还在走廊里飘。
沈牧之关上门，叹了口气，走回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那张磨损部件的草图。
陈小婉把面团揉得啪啪响，眼神却往沈牧之那边瞟。她“傻”，听不懂那些技术名词，但她看得懂自家男人的愁。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牧之…”她含糊地叫了一声，端着揉好的面团过来，手指上还沾着面粉，“吃…面片…”
沈牧之回过神，看着她傻乎乎举着面团的样子，心里一软，勉强笑了笑：“好，等下吃。”
陈小婉却没走，歪着头，看着桌上那张图，忽然伸出沾满面粉的手指，点着那个磨损的部件：“周…周先生…好看…”
沈牧之一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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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之的心脏猛地一跳！
周先生！那位归国华侨！他有海外关系！说不定…说不定能有渠道搞到这种精密部件的替代品，或者至少…搞到更详细的图纸和技术参数！
他猛地站起来，抓住小婉的肩膀：“小碗！你再说一遍？周先生怎么了？”
陈小婉被他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手里的面团差点掉地上，眼神更加“茫然”：“啊？凶…好看…亮…”
沈牧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小碗乖，我是说，周先生…他有办法弄到…亮晶晶的外国东西，对吗？”
陈小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注意力似乎被面团重新吸引，开始揪着一小块面玩：“嗯…周先生好…给糖…”
沈牧之却如同醍醐灌顶！
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周先生热爱收藏，与海外亲友常有联系，对精密机械和仪器也有些研究。虽然首接搞到禁运的战略物资可能极难，但通过他的渠道，或许能了解到一些相关信息，甚至找到非官方的替代途径！这总比自己在这里闭门造车、束手无策强！
他看了一眼又沉浸在自己“玩面”世界里的陈小婉，眼神复杂。又是这样…每次他遇到难题，这个“傻”妻子总能在无意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给他点破一层窗户纸。
是巧合吗？还是…
他甩甩头，不再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他立刻收拾图纸，穿上外套：“小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陈小婉抬起头，脸上还沾着面粉：“哦…面片…”
“回来吃！”沈牧之语气轻快了不少，拉开门匆匆走了。
走廊另一头，刘大姐的脑袋又探出来一点，狐疑地看着沈牧之匆忙离去的背影。
陈小婉端着面团走到门口，对着刘大姐“傻傻”一笑：“牧之…买糖…”
刘大姐撇撇嘴，缩回头，心里嘀咕：“买糖？哄鬼呢！肯定是那洋机器的事儿有门路了！哼，这傻媳妇倒是傻人有傻福，还能给男人提个醒儿？呸！”
屋内，陈小婉关上门，脸上的傻气慢慢收敛。她走到窗前，看着楼下沈牧之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她从空间里摸出个小西红柿，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爆开。
哎呀，这梯云纵，送得可真及时。就是这揉面的手艺，啥时候能偷偷长进点呢？老吃面片，念平那小祖宗都快抗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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