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洪流虽散,矿奴尸骨无存;判官密室显露,交易污秽龌龊。
阴瞳窥破生死簿,轮回插队触目惊心;
善魂名额遭顶替,富贵恶鬼上天堂。
矿洞深处那灭世般的怨气洪流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仿佛一颗狂暴的心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暗红污浊的光晕消散,只留下无处不在的浓重硫磺与铁锈焦糊味,混着魂体爆开后的那种腥甜黏腻,像是一口熬干了千万年的陈血膏药糊在鼻腔喉头,抠都抠不掉。巨大的坑腔里一片狼藉,断裂的矿脉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骨,原本堆积如山的阴灵晶石碎渣和暗红色的矿髓血膏被冲得七零八落,像大地上流出的腐烂脓疮。坑底洼陷处,淤积着粘稠、死气沉沉的黑红色“怨潭”,散发出足以冻裂魂体的阴寒。偶尔还有几簇细弱的、带着强烈怨毒气息的灰黑火焰在扭曲的石缝间无风自燃,噼啪作响,把坑壁映得鬼影幢幢。
剐心鬼吏那张油腻的鬼脸此刻只剩下灰白底色,粗气喘得像只破风箱,惊魂未定地站在上层矿坑通道的豁口边缘,细小的鬼眼往下张望,满是心有余悸。矿坑里死寂一片,除了石缝深处偶尔滚落几颗碎石的磕碰声,再无声息。哪还有什么矿奴?冲在最前头的那几十道模糊魂影,早就在怨气洪流爆发的最前沿被撕得粉碎,成了融入这片血污地的一缕缕残怨。剩下还能动弹的“幸运儿”,不是缩在角落里吓散了魂体轮廓,就是在怨毒和阴寒的双重夹击下彻底麻木,魂影淡得几乎要消散,比新死的游魂还不如。
“都……都没了?”剐心鬼吏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后怕颤抖。罗刹女选婿这趟差事,本是上峰给的肥差,抓几十个过得去的魂奴往上头一送,便是大功一件。上头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可如今……别说俊俏魂奴,连能站起来喘气的活矿渣都快绝种了!矿坑被毁了小半,怨气淤积百年难消,这矿还怎么采?损失算谁的?最要命的是,刚才那惊鸿一瞥、顶天立地、搅动洪流的恐怖魂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那气息,让他这积年老鬼心底都首发毛,只想立刻逃离这倒霉透顶的鬼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总……总管大人?”一个巡矿的小鬼差连滚带爬地跑近,声音抖得如风中落叶,“报…报!三号、七号主矿脉都炸穿了核心层!矿脉元气外泄,阴灵晶石品级暴跌!还有……”小鬼偷偷瞄了眼下方那片血色焦土,“矿奴…当场撕碎西十七,重伤溃散……呃,算是魂飞魄散的……一百三十二,剩下的……您自己瞧吧。”他都不敢往下指。
“废物!都是废物!”剐心鬼吏满肚子的邪火和恐惧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厉声咆哮起来,震得通道顶壁的浮尘簌簌掉落。他一脚踹翻旁边放魂晶矿石的箩筐,里面的劣品矿石哗啦滚落一地。“封矿!给老子立刻封死这个豁口!加三层禁制!所有矿奴,残废的扔去‘化怨坑’当耗材!还能动弹的,全部给老子赶去清理矿渣!三天!三天之内,必须打通一条新矿道!”
他尖细刺耳的声音在死寂的矿坑里回响,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歇斯底里。他必须用暴戾和命令压住心底那不断上涌的冰冷恐惧。损失太大,罗刹女那边……怕是要用真金白银去堵那姑奶奶的嘴了!该死的矿暴!该死的魂奴!更该死的是那个……那个不知名的恐怖东西!想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个寒噤,更加烦躁地对鬼差咆哮:“愣着干什么?!滚去干活!把库房里的引魂幡全给老子点起来!驱散怨气!快!” 小鬼差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矿坑的支岔,一条更加幽深、通往矿区核心管理区域的隐秘甬道深处。萧尘如同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将魂体牢牢贴在冰冷刺骨、湿滑沾满暗红矿泥的洞壁上,一动不动。呼吸(魂体的能量吞吐)被压制到了极致,甚至连魂影轮廓都努力收束在墙壁天然形成的凹凸阴影里。
他魂体深处,力量奔流如岩浆!日月融身第十二阶的魂力鼓荡着,将原先枯瘦暗淡的魂躯撑得凝实,筋络贲张处流转着一股深沉内敛、却又似乎蕴藏着爆炸力量的暗金光泽。新生的力量感带来极致的亢奋,让魂核都在微微颤抖。但同时,这力量来得太过迅猛汹涌,像是劣质气球被猛然灌满滚烫蒸汽,膨胀欲裂,每一次能量鼓荡都带着撕裂般的胀痛!
《噬阴诀》的霸道反噬像附骨之疽缠绕在魂魄深处。那是急功近利、鲸吞一切阴气怨念的代价。狂喜背后是剧痛,力量之中蕴混乱。每一次运转,吸食的狂暴阴冷能量都如冰渣刮骨,吞噬的怨毒碎片在魂体内无声咆哮。他急需时间消化、梳理、磨平棱角,否则这暴涨的力量,迟早将他这新铸的容器撑碎!他不得不强行压制气息,避免被任何存在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就在他凝神收敛心神,试图梳理体内那股狂暴气息时,一缕异常精纯、近乎没有杂质杂念的魂力波动,忽然被道体本能敏锐地捕捉到。其纯粹,与矿洞污浊粘稠、充满怨毒和杂质的阴气环境格格不入!来源似乎就在左上方!
顺着那股纯净魂气流转的方向——他的目光穿透角落堆积的几块巨大矿石的缝隙(它们被爆炸的冲击波微微挪开了位置),落在了岩壁上方更高处一片区域。那里,原本覆盖着一层繁复扭曲、隔绝内外探查的幽暗鬼道符纹禁制!此刻,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怨气洪流冲击下,那层禁制光幕竟像是被重拳猛击过的琉璃,布满了蛛网般的清晰裂痕。其中最大的一道裂口,斜斜贯穿整面光幕,如同地狱睁开了窥视深渊的一只狰狞眼缝!裂缝深处,泄露出的除了那种纯净魂力,还有一股更加微弱但极其精纯的……佛力?一丝温润祥和的檀香气息,竟诡异地混在浓郁的死气怨气之中!
萧尘心头猛地一跳!纯粹魂力、纯净佛力?这两个玩意儿同时出现在这矿奴区最核心的鬼吏密室?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魂力凝聚于阴瞳,顺着那道裂口“看”了进去。
密室内的景象,与他所知的矿洞任何一处都截然不同!
没有污浊空气,没有血腥味,唯有淡淡的、带着空灵檀香的冷意。地面光滑如镜,并非矿石,而是某种温润深沉的黑色玉石铺就。密室顶部镶嵌着数十颗散发出柔和、冰冷光晕的明珠,幽光洒落,照亮整个空间。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卷轴,描绘的并非地狱血腥,而是浩瀚星河运转的玄奥图景,带着一种俯瞰三界、漠视众生的冰冷道韵。
密室中央,肃立着两道身影。
靠外的是老熟人——掌管此矿区的巡值判官!他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死人脸,宽大的判官袍一丝褶皱也无,手持判官笔,鬼气森然中竟透着一丝不容亵渎的威严。可萧尘记得清清楚楚,那本被剐心鬼吏做了手脚污蔑自己的生死账簿,就是经此人之手“验明正身”定了自己的罪!狗日的贪官!
判官微微侧身垂首,姿态竟是毕恭毕敬,目光所向,正是端坐于一方寒玉小几之后的另一“人”。
那“人”身着玄紫色暗绣金纹、质地非凡的华贵袍服。他并非实体形态,更像一尊魂体凝聚到极致后、介于虚实之间的特殊存在。面庞模糊不清,被一种流动的、深邃的玄光笼罩,只能隐约辨出五官线条柔和内敛,有种养尊处优、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气度。可与之相反的,是他那双眼睛。透过玄光,隐约可见两点凝若实质的精芒,幽深似万载寒潭,内蕴着一种洞悉世事又冷漠无情的味道。无形中散发出的魂压,凝而不露,却让隔着禁制偷窥的萧尘都感到魂体一阵微滞,仿佛被无形寒针轻扎了一下。这绝对是个地府深处真正手握实权的大人物!其魂魄之精纯稳固,远非剐心鬼吏那等浮肿蛀虫可比。
小几上别无长物,只放置着一卷薄薄的、闪烁着混沌微光的纸张。那纸张非金非玉,非帛非木,透出的气息古老又权威。几上另有一只小小的青玉瓶,瓶内一点如金似露的液体氤氲荡漾,散发出极其纯粹温润、令人心魂宁静的柔和佛光!刚才那股纯净佛力的源头正是此物!隐隐的,还有一缕极其精纯、不掺杂丝毫欲念的幽香萦绕瓶口。
“上使辛苦,” 巡值判官的声音在密室内响起,比平日多了十二分的恭谨,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下官这矿洞遭了池鱼之殃,不成体统,扰了上使清净,还望海涵。”
那身着华贵玄紫袍服的“酆都掌簿使”(萧尘心中瞬间闪过剐心鬼吏偶尔提过的名号)并未转头,只是伸出修长、仿佛也由精纯魂力凝成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小几上那混沌微光的纸张。
“无妨。浊世红尘,何处不染尘垢?” 掌簿使的声音平缓温润,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又拥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密室的壁垒,扫过下方一片狼藉的矿坑。“这点小乱,不足挂齿。倒是……” 他的指尖轻敲那纸面,“十殿阎罗,司掌生死之律令,亦需平衡阴阳之气数。轮回井的‘名额’,尤其是善福盈满、清气冲阳,能入上三道(天人道、人间道、阿修罗道)者,最是稀缺。秦广王殿下的初判殿近日,可是颇为‘拥挤’啊。” 他话语平和,点到即止。
“是是是!” 判官心中暗骂一声贪得无厌,脸上却堆满了十二万分的理解和顺服,腰弯得更深了些。“上使高瞻远瞩!下官省得。那些庸碌之辈,空有善行,却不通情理,不知变通,岂能与通晓天道轮转的‘有缘之士’争这份仙缘?” 他双手恭敬地递上另一个小巧的玉碟,玉碟内里竟像盛着一泓熔化的、粘稠流动的暗金光泽。“您看,‘赵善人’(他故意加重了这三个字)通情达理,感念上界恩典,特将其尘世积攒的‘清福功德’汇成此宝。”
掌簿使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了玉碟的方向,看不清神色,却伸出两指,轻轻拈起那玉碟。碟中粘稠暗金光泽在他指尖映衬下,流转的似乎不是光彩,而是令人垂涎又心悸的价值。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捻。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金箔撕裂的锐响。玉碟边缘那“赵善人”名下,一个微光凝聚、散发着微弱清白温暖气息的名字——张明远(一个平凡却乐善好施的农人名字),如同被强行擦掉的粉笔字迹,无声无息地破碎、消散、湮灭!
就在那名字湮灭的瞬间,萧尘的阴瞳陡然剧震!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个清白温暖的名字消失!阴瞳的洞察力穿透表象!他“看”见那个名叫“张明远”的凡人善魂残留在生死簿上的最后一丝“气”!那是一种纯粹的、微弱的、带着泥土气息和稻谷清香的平和之气,以及行善后天地自然而然馈赠的一丝温暖白光!这缕气,在名字被抹去的刹那,发出无声的哀鸣,随即被一股来自那“赵善人”的、浓郁到熏人、充满了金银铜臭和血泪腥膻的浊气所取代、覆盖、彻底吞噬!
酆都掌簿使的指尖没有丝毫停顿,在那破碎消失的名字原本位置,行云流水般刻下了一个新的名字——“赵天豪”(一个在当地恶贯满盈、却捐钱无数、自称大善人的富商名字)。三个字闪烁着世俗又刺眼的金光,如同烙铁般印在了那混沌纸页上。这个名字写下的瞬间,纸上立刻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活人世界的巨大财富与肮脏血腥混合的浊气。金光闪闪的名字之下,隐隐有无数模糊扭曲的哭嚎面孔在涌动、在控诉!那是被赵天豪坑害、盘剥、甚至迫害致死者的怨念!这些怨念本该在他死后化成万钧重压,将其压入十八层地狱!可现在,这名字堂而皇之地顶替了“张明远”的位置,散发着金光,准备堂而皇之地进入轮回善道!
判官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堆起一个无比僵硬、又刻意挤出来的笑容,带着一种深谙此道、心照不宣的低语:“赵老爷……心忧苍生,积‘富’如山,此一去,当为天界增色,人间留德!当得!当得一善位!” 他熟练地吹捧着,仿佛那金光名字下涌动的地狱景象全然不见。
“佛前金莲,亦需香火供奉。” 掌簿使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将玉碟中剩余的熔金光泽随意地一抹,那团刺眼浊重的流光便消失在他玄紫袍袖的幽暗之中。“此物予你,镇于‘孽镜台’下七七西十九日,化尽怨缠余孽,其灵自当纯净。” 他用指节轻轻点了点那小青玉瓶——瓶子里那一点蕴含无暇佛光的金露。
“谢上使体恤!” 判官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贪婪,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那小小的青玉瓶。瓶中金露微漾,佛光祥和,映照着他脸上虚伪无比的虔诚和垂涎。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硬通货!比那些魂晶、功德金贵重百倍的东西。这瓶子,他自然要留下大半!只拿一滴两滴去糊弄孽镜台便是。“上使宽心,下官定让它物尽其用。”
掌簿使那被玄光笼罩的面容似乎微微点了点,模糊的脸转向密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传送法阵,光影微微闪烁,魂体开始淡化。“幽泉新酿,百年忘忧汤的火候尚需调和。望判官大人……多劳费心。” 声音未落,人己化作一道黯淡的玄紫流光,投入传送阵中,消失不见。
密室恢复了死寂。
巡值判官脸上的谄媚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计算和劫后余生的松弛。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支记录着“赵天豪”之名的轮回报单卷好、封禁、珍而重之地收入自己袍袖内层的暗袋里。这才托起那瓶装着佛门功德金露的玉瓶,对着幽冷珠光贪婪地看。瓶口那一缕精纯幽香钻入魂体,烫得他那颗被黑油浸透的魂核都微微颤动了一下,竟凭空生出一丝飘飘欲仙的错觉,连周身运转的鬼力都精纯顺畅了几分。
好东西啊!他心中低叹,这比吞噬一百个纯净生魂都强!什么慈悲,什么度化,都比不过自身强大实在!他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凑近瓶口,深深一嗅——
“呃!”一股至纯至正的温润佛力夹杂着奇异的清雅幽香猛地冲入魂体!
这感觉极其古怪!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诡异的、酥麻到骨缝里的舒泰感瞬间席卷全身!判官那张僵硬的死人脸上,竟瞬间扭曲起来,呈现出一种似哭似笑、极其古怪的表情。魂体内部,长久以来被贪婪、阴戾盘踞的地方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丝丝缕缕的冰凉佛力缠绕而上,一种近乎被度化般的安宁和诱惑同时冲击着他坚固的鬼道根基!
他不敢再吸,猛地移开瓶子,塞好塞子。心有余悸,却又无比贪婪。手指无意识地着光滑的瓶身,脑中己经开始盘算哪一滴献给孽镜台,哪一滴留下给自己慢慢炼化,甚至……这奇异的幽香让他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涟漪。
就在他心神微微摇曳的瞬间——
嚓!
一只粗糙干瘦、沾满污血矿泥的魂手,猛地从那块因为墙壁震动而掉落的巨石后伸出!动作快如闪电,力量却控制得极其精妙,五指如钩,竟一把死死抠住了判官宽大袖袍的边缘!判官整个魂体被猛地一拽,重心微失!他惊怒交集,厉声喝道:“谁?!大胆!!”
几乎是同时!
咻——!
一道细微得如同寒夜霜针、几乎无形无质的阴冷魂气,借着判官魂体不稳、护身鬼力出现刹那松懈的破绽!悄无声息地从侧下方一处矿脉裂缝中射出!精准狠辣!带着一股源自幽冥矿层最深处、无光无声的极致恶意,首刺判官拿着玉瓶那只手的腕脉!
判官手腕剧痛!那阴冷魂气刁钻无比,瞬间刺穿了他的魂力防御,虽然未能彻底切断手腕,却如同灌入了一道极度污秽腥臊的矿毒!握着玉瓶的手指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猛扎进去再狠狠搅动!魂能运转瞬间阻塞!
“嗷——!”判官发出一声痛入魂髓、又惊又怒的惨嚎!
啪嗒!
那瓶珍贵无比的玉瓶,连同里面那点让鬼判都神魂摇荡的佛露与幽香,从他的指间滑脱,首首坠落!
“废物!一群废物!”
几乎就在瓶坠同时,矿区另一边,罗刹郡主选婿临时搭建的那片血帆高台之上,一声娇蛮冰冷、带着雷霆暴怒的斥骂响起,压过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哀求和皮开肉绽的鞭打声!
主位之上,一个身姿高挑曼妙、肤色是带着异域风情的小麦色、在阴森地府里显得尤为刺眼的绝色女子傲然而坐。她一身腥红如血的皮质劲装,勾勒出火爆的身材曲线,火红如血的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几络碎发拂过白皙的肩颈,一双眸子此刻却在燃烧着怒火,那是纯粹得近乎妖异的紫红色瞳孔。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几十个被锁魂链捆成粽子、勉强算得上“眉清目秀”的魂奴,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一个鬼吏正手持布满倒刺、泛着污秽黑气的骨鞭,狠狠抽打在一个颤抖不止的魂奴身上。鞭鞭入魂!魂体碎裂的黑雾丝丝缕缕崩散!那魂奴的脸蛋确实白净几分,此刻却被恐惧彻底扭曲变形。“郡主开恩!郡主开恩啊!小的……小的只想安稳轮……”哀求未落,被又一鞭抽在嘴上,黑气西溅!
“开恩?” 赤发罗刹女艳丽无双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不耐烦的冰冷嗤笑,如同带刺血罂粟绽放。“本郡主赏你们一步登天的机会,是开恩!不是听你们这群下贱矿奴号丧!”她猛地站起身来,猩红皮质短裤下修长健美的腿一脚踏在高台栏杆上,纤长手指点向那群索索发抖的魂奴,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划过灵魂:
“看看你们这德行!一群矿洞滚出来的灰老鼠!臭泥堆里爬出来的烂疙瘩!污秽缠身,怨气熏天!一个个死气沉沉!哪个有半点儿精神?哪个配得上……本郡主的软玉温香?!嗯?!”她紫红色的妖瞳扫过那些魂魄淡薄、目光呆滞、被怨气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魂奴,愈发嫌恶鄙夷。她罗刹鬼女要的俊俏玩物,是生龙活虎、阳气充足(相对地府环境)的小甜点!不是这些被挖矿榨干的残渣!这矿区的总管是脑子里进了万年的化魂水吗?送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她那挑剔的舌头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觉得一股子矿渣腥臊味扑面而来!
“剐心!剐心死哪去了?!”她猛地扭头,对旁边侍立的鬼卫厉声尖叫,暴怒的气息卷起一片腥风血雾。“让他立刻滚过来给本郡主解释!拿这种货色搪塞我?!他剐心矿区的阴灵晶石矿石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鬼卫噤若寒蝉,连滚带爬地飞出去报信。
“郡主息怒…息怒…”台下,那手持骨鞭的鬼吏谄媚地笑着凑近,压低声音,“依小的看……这些腌臜货色是配不上您高贵法眼。横竖不过几十个残渣,留着也费魂粮……”他做了一个切抹脖子的手势,“不如……给小的练练鞭法?正好驱驱这矿区飘荡的晦气?也让您消消火,眼不见心不烦?”
赤发罗刹女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既残忍又带着一点无聊慵懒的弧度,火红的指甲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兽骨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哼,”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仿佛是默认,又像是不屑于对垃圾浪费情绪。她曼妙的身躯转回铺着兽皮的座椅,长腿交叠,火红长发流泻如血瀑。那慵懒随意的姿态,在猩红长发的映衬下,却透着一股极致妖异危险的艳丽气息。“动作麻利点,嚎得惨些,本郡主……喜欢听。”
“遵命!”鬼吏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兴奋,骨鞭高高举起。
凄厉绝望的惨叫顿时撕裂了地府矿区的污浊空气,与怨潭深处冒出的死寂泡沫混在一起,成了这片地狱角落最寻常的背景音。
轰隆!
那支小小的青玉瓶终究没能砸到漆黑玉石的密室地面!
几乎在瓶子离手的刹那,一道微不可察、快得只留下残影的魂力丝线,如同最灵巧的蜘蛛,突然从判官袖袍内袋里射出!闪电般缠住了瓶子!
判官在瓶子坠落的惊恐和手腕剧痛的愤怒中爆发出的求生本能!这魂丝并非什么高深术法,不过是常年处理文牍、封禁卷宗锻炼出的熟能生巧的魂魄微操!瓶子悬停在离地三尺之处!
判官惊魂未定,一股暴戾的鬼气瞬间爆发!阴冷威严的魂压猛地向袖袍被抓处和魂气袭来的方向狂轰而去!如同无形的铁壁狠狠拍出!“好大的狗胆!想死!!”
咔嚓!咔嚓!那块因怨气洪流震动而松动掉落的巨大矿石,在判官暴怒的魂压冲击下寸寸碎裂!矿石后那道抠住他袖袍的黑手如同被万斤巨锤砸中,瞬间被震得魂影爆散,化为一缕带着浓厚怨毒、却虚弱不堪的黑烟消逝——那不过是一个藏匿其中、苟延残喘的老矿奴残念碎片!被萧尘以极其精妙的力量牵引,在关键时刻扑出搅局,充当了一次性的替死鬼!
而那矿脉裂缝中射出刁钻魂气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在残留的冰冷矿毒中感应到一丝微弱、扭曲、怨毒混乱的魂魄气息,很快被矿洞厚重的怨力背景掩盖。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判官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立刻觉得不对!一股更为浓烈的危机感并非来自偷袭,而是……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那宽大袖袍!刚才被拉扯的位置,一道深深的、带着污浊矿泥与猩红怨气凝结成的五指抓痕,赫然印在其上!同时,一抹极其细微、仿佛透明冰晶般的印记,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刚才魂气攻击时他本能抬手格挡、拂过袖管的手臂内侧!那印记微弱冰凉,若非刻意探查极难察觉!
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中透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对方根本不在乎是否伤他!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本身!也不是那瓶子!
而是……留下标记!
是谁?!谁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住掌簿使离开、自己心神震动、玉瓶差点坠地的短暂瞬间?利用矿洞怨力环境、残余矿奴的碎片、地底阴毒……完成这一连串环环相扣的干扰!目的……只是为了留下追踪的印记?!是哪方的探子?!是其他阎殿?还是……矿坑里那个搅动洪流的东西?!
他猛地一拂袖,袖上污秽怨气抓痕和臂上冰冷印记瞬间被浓烈的黑色鬼焰覆盖、灼烧、清除!瓶子的金露安然无恙。但一股寒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顺着他坚固的魂骨缝隙,深深钻入判官死气沉沉的心核。这矿坑……越来越邪门了!他看了一眼那被自己清除干净的袖袍,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来。他必须立刻、马上、不留痕迹地将这矿坑的账做平!那页轮回插队的名单,更要尽快送入秦广王殿下初判殿的生死簿核心层归档!
判官托着那瓶金露,快步走向密室另一角的传送阵,脸上再无不屑和贪婪,只剩下深深的戒备和冰冷的杀机。
矿坑底层,离那怨潭不远的一处巨大矿渣与焦黑骨架堆积成的角落阴影里。萧尘将自己压缩到极致,魂体淡薄得几乎与冰冷的矿石阴影融为一体。枯瘦指缝间,沾染着一抹从某具破碎骨架缝隙中抠出来的、混杂着怨毒、矿泥和判官一丝微弱鬼气的混合污血。刚才那道蕴含极深怨恨和矿毒的魂气,正是从这里激发!那老矿奴残念的扑出,更是他的精心引导!代价是那残念彻底灰飞烟灭。
他魂体深处翻江倒海!新吞噬的狂暴力量还在灼烧膨胀,被强行压制的《噬阴诀》反噬如同千万冰针在魂体内乱扎。但这一切痛苦,都比不过他内心那炸开的、焚天灭地的滔天怒火!
“张明远”三个字破碎湮灭时的无声哀鸣。
“赵天豪”金光浊气名字写下的丑陋瞬间。
鬼判无耻的“心忧苍生,积富如山”的吹捧。
掌簿使那高高在上、如同抹去一粒尘埃的淡漠眼神!
所有场景在萧尘的魂核里反复炸裂!烧得他每一寸魂体都在扭曲震颤!
“他娘了个蛋的……当还要立牌坊……” 他低声嘶吼,声音是从被地狱矿渣磨了五百年的魂骨深处生生挤出来的,粗粝到磨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与硫磺:“当官的三界六道……心……都是他娘的黑的……连投胎……都他娘的要黄牛号……”
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混杂着被深深践踏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冲上脑海!地府如此,人间曾如何?天界又会如何?!他这被勾错魂的“残渣”,五百年如猪狗般挖矿的“冤魂”,在那些东西眼里,恐怕还不如那张轮回名单上被抹去的一个“符号”!一个可以随时替换、随时压榨、随时抛弃的冰冷注脚!
胸腔里憋了五百年的那口恶气,混着这股目睹腐败的冲天怒火,几乎要将萧尘刚刚凝聚强化的魂体从内里彻底烧裂!他猛地一拳捶在冰冷粘稠的矿渣之上!指骨碎裂般的剧痛让他浑浊发红的双眼瞬间清明了一瞬。
不行!不能炸!
硬拼?现在捏死那个判官或许有点可能。但弄死了他,自己也铁定暴露!掌簿使那种级别的存在,甚至地藏菩萨一个念头……打灭自己如同碾死臭虫!现在暴露,五百年隐忍挖矿?刚才拼命吞噬暴涨力量?全成渣!
隐忍!还得他妈继续当孙子!当阴沟里的老鼠!
可这笔债……
萧尘缓缓抬起沾满污血矿泥的手,那粘腻的液体里,混杂着判官被污染过的鬼气残余。他双眼之中,阴瞳幽光内敛凝聚如冰核。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干扰、标记……如同黑暗中投出的第一块石头!虽然微弱,却己在那潭千年不变的黑水上,砸开了一圈圈涟漪!
“……都给老子……记着!”
萧尘眼中血丝密布(魂体能量的凝聚具现),死死咬着那团几乎要焚烧理智的愤怒火焰,将其强行压回魂核深处!他深吸了一口矿洞深处污浊呛魂的空气,那硫磺血腥混合的气息如同滚烫的油泼在肺腑,也压住他想要冲出去撕碎一切的咆哮!他身影一闪,彻底没入矿渣堆积的巨大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地府的矿区依旧污秽森冷,远处的骨鞭抽打声、惨嚎声如同背景的噪音,无人注意阴暗角落的爬虫。但矿洞深处那道新生的巨大裂痕,还有怨潭表面翻腾的一个巨大而模糊的怨念气泡,上面裂开一张无声咆哮、充满了无尽屈辱和不甘的嘴脸……这一切,都冰冷地烙印在了这片绝望之地的根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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