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吗?
萧尘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投入滚油锅的碎冰,刺啦一声就没了。眼前是漫长到让人麻木的黑暗,紧接着又是撕裂一切的狂暴洪流,最后是断崖式的下坠,灵魂都被撕成了八百瓣碎末。
然后,咚!
他被重重摔进了比阴髓矿洞最深处还要冰冷的地方。不是冰凉,是那种冻彻灵魂、带着腐烂粘液般的阴寒,从每一寸存在的“边缘”往里渗。
“操他……阎王爷他……祖奶奶的蛋……”
骂声没出口,先被无边的剧痛掐死在喉咙里。
这他妈还是他的魂吗?
在地府五百年,魂体也挨过剐心鞭,抽过魂水,最狠的时候被打散过半边身子,可那都是魂体的疼,散了能聚,聚了还能骂娘。现在呢?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碎瓷片堆砌的口袋里!
每一块碎片都在用锋利的边角死命刮擦着他的真灵核心,还在上面浇滚烫的辣油!更操蛋的是,这口袋里还塞满了另一个人的破烂玩意儿——混乱的记忆碎片、扭曲的余波、潮水般的恐惧……
萧尘“看”到:光影摇曳的纱帐里,一双雪腻得晃眼的手臂蛇一样缠上一个古铜色、布满汗珠的健硕后背。滚烫的、带着酒气腥臊的呼吸喷在纤细的颈侧,激起一阵阵本能的战栗和深埋的恶心。破碎的喘息与粘腻的低笑搅在一起:
“小郎君…且看玉笋攀红杏,露滴胭脂海棠新…”一个油滑的男声在耳边腻响。
“唔…赵爷…轻些…”年轻怯懦的回应,夹杂着生理性的、被强行催发出来的迷醉哼吟,还有骨头被捏碎的细微脆响。
下一刻,天旋地转!被瞬间撕裂!丹田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生锈的搅肉机刀片,开始疯狂转动!生命本源被那无情的金属齿牙啃噬、撕扯、抽吸!极致的痛苦像毒蛇钻髓,瞬间淹没了所有虚假的欢愉,只剩下冰冷的、被抽空的深渊在呼啸!
那濒死的绝望像墨汁一样浸透了每一块灵魂碎片——“我不想死!娘…救我!!”
“呃——!”萧尘的真灵发出无声的咆哮,像是被投入沸油的活虾,在这具濒死的躯壳里疯狂扭曲挣扎!这感觉比在十八层地狱受刑更操蛋!那赵公子是个狗日的什么玩意儿?专门嚼人骨头的畜生吗?
他本能地,用在地府矿洞五百年磨砺出的最后一点凶狠意志,狠狠“抠”住那些入侵的痛苦记忆和濒死绝望,试图把它们甩出去。滚!都给老子滚开!
他得稳住!必须在这破肉身里站稳脚跟!死了就真没戏了!血债谁讨?
每一次与这具陌生躯壳的对抗,都带来新一轮酷刑。经脉像朽烂的麻绳,寸寸断裂;气海像被戳了一百个窟窿的破瓦罐,呼呼漏风;更别说那无处不在、源自赵公子采补秘法的阴毒余劲,像跗骨之蛆,还在拼命撕咬着最后一点残留生机。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沉重中还带着股长期浸淫在这种地方的油滑懒散。说话声像是隔着油腻的棉布,模糊不清。
“……昨儿抬出去的?看着根骨还行,怎地这般不经用?老张头这回下的本怕要赔掉裤衩……”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浓市侩腔调的声音。
“嗤,赵公子什么手段?玉骨阴髓体也只能多撑两天!这新来的小子被刘婆子送进去前还活蹦乱跳,也就三个时辰!”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回应,透着点见怪不怪的麻木,“估摸就是那炉子里最后一把柴,烧光拉倒。”
脚步声停在门口,挡在了透进室内的那条惨淡光线前。门“吱呀”一声被粗鲁地推开,一股浓重的劣质脂粉味混着汗水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两个身影逆着光挤了进来。
前面是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胖子,穿着件洗得发白、领口满是油垢的绸衫,圆脸上堆着一层腻歪的脂肪,小眼睛被挤得几乎只剩下两条缝,此刻正像估价似的扫过草堆上那蜷缩成一团的身体。正是合欢宗外院掌炉鼎杂役的执事,人称苟三油。他身后跟着个点头哈腰、长相似豆芽菜的干瘦中年管事,孙猴子。
刺鼻的气味和光线让萧尘眼前阵阵发黑,五感回归带来的冲击差点让他真灵失控。他死死咬牙强忍,透过眼角的一丝缝隙,看清了来人,也认出了苟三油记忆中的身份。
“啧。”苟三油发出牙疼似的声响,拿脚尖随意踢了踢草堆边缘,“翻翻,看看还有气儿不?”
孙猴子立刻谄媚地弯下腰,动作粗糙地一把扳过地上那具身体的肩膀。那张属于原本炉鼎少年“小七”的脸露了出来——苍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发乌,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布满了青黑死气。脖子上还残留着青紫的掐痕和可疑的齿印。最可怖的是胸口位置,那里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微微凹陷的灰败感,仿佛里面精气己被吸干。
“哎哟喂,执事,您看!”孙猴子故意做出夸张表情,手指探了探少年鼻息,“气若游丝!顶多是口漏风的破鼓!这身子骨,怕是喂野狗,狗都嫌塞牙缝咯!”
苟三油的小眼睛里闪过精光,嘴角却拉出一个极其虚伪假慈悲的叹气弧度:“唉,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福薄啊……被赵公子‘瞧’上,也是他的造(孽)化了。”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瞧”字,目光却像在看一件废弃的物品,只衡量着如何处理才不会留下麻烦和手尾。“抬走抬走!老规矩,山后野狗林,利索点!别脏了咱们的地界!记得处理干净,骨头渣都别留!省得惹赵公子不开心!”
“得嘞!您放心!”孙猴子嘿嘿一笑,招呼了一声候在外面的两个同样眼神麻木、身形壮硕的杂役,“来搭把手,拖走!轻点……也别太轻,死肉了,拖散架了无妨!”
两个壮汉应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汗水和老茧,就要朝草堆上那毫无生气的身体抓去。
就在一只粗糙的手即将碰到萧尘冰冷胳膊的一刹那!
那双紧闭的、深陷的眼窝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五百年沉冤我为天道监善恶 眼皮陡然掀开了一条缝!
没有濒死者的空洞,没有少年小七的懵懂怯懦,只有一股仿佛从九幽最深处渗透出来的寒意和……死寂!像是两口封冻了千年的寒潭!
那眼神扫过孙猴子油腻谄笑的脸,掠过苟三油那浮于表面的假慈悲,最后定格在那张堆满肥肉的油腻大脸上。
苟三油被那眼神看得浑身莫名一僵,一股说不出的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怎么回事?回光返照?不可能!被赵公子那种采补法榨过的人,三魂七魄都该散了!
只见地上那具破烂“尸体”的嘴巴极其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牵动着干裂起皮的嘴角,漏出一丝嘶哑得像是破锣风箱漏风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执…执事……大…大人……”
声音微弱,却像铁钉刮骨,突兀地钉在沉默的空气里。
两个正要下手的壮汉动作一顿,茫然地看向苟三油。
苟三油皱紧眉头,油腻的胖脸上肌肉抽了抽,绿豆眼里惊疑不定,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往前探了探:“嗯?还没散干净?有话快说!”
萧尘的眼皮沉重得像是挂着铅块,每一次尝试睁大,都耗费着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点微末魂力。他喉咙里火辣辣地疼,气管像是塞满了沙砾。他知道必须一击致命!必须抛出能让这老油条动心或者忌惮的东西!
“我…我……能……吐真言……”他用了平生最大的努力,死死盯住苟三油的小眼睛,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丝和濒死的狠戾,“……关于赵…公子……他…他对紫竹院的……那位……下过……暗手……”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头颅重重地向后砸在干硬的草堆上,再次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弱得几乎停止起伏。
安静!
破柴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门外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和女子放浪的嬉笑,像隔世的背景音。
“紫…紫竹院?!”苟三油的胖脸瞬间变色,先是错愕,随即涌起震惊,那一层浮腻的油光下,肌肉似乎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紫竹院?!那是内门弟子居住的区域,寻常炉鼎杂役根本没资格靠近!赵公子……
孙猴子也傻眼了,本来准备拖人的动作僵在半空,看看地上只剩半口气儿的“小七”,又看看脸色变幻不定的执事大人,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这小子被抬进来前就是个最底层的炉鼎胚子,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可能知道内门紫竹院的事?还跟赵公子扯上?这……太邪门了!
苟三油的脑瓜子在这一瞬间转得比油锅里的滚珠子还快。假的?这小子诈尸说胡话?但他怎么知道紫竹院?知道赵公子?偏偏还点了紫竹院?如果是真的……那里面任何一位,哪怕是扫地丫头也比他这外院执事金贵,更别提赵公子那种背景通天、手段狠辣的角色……
一股凉气,混合着无法遏制的贪念和巨大的恐惧,猛地攫住了苟三油的心!
“等……等等!”他厉声喝止了壮汉,声音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变调。绿豆眼死死盯着草堆上那副进气少出气多的身体,像是要把它看穿。“先等等!”他烦躁地挥挥手,让孙猴子和两个壮汉都退开点。
他背着手,粗短的脖子艰难地转动着,的身躯在狭小的柴房里来回踱了两步,踩得脚下干草吱呀作响,浑浊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和剧烈挣扎的算计。
“妈的……真他娘是死了还给老子添堵……”他低声咒骂着,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如果是假的,弄死也就弄死了。可万一是真的呢?赵公子对紫竹院哪位下了暗手?这秘密……值多少钱?或者……要命?他知道后会不会被赵公子灭口?这消息是福还是祸?
可这小子……真就这么拖走剁了喂狗?万一他肚子里真藏着能捅破天的事呢?就这么埋进山坳里腐烂,太可惜!也太……冒险了!不行,得吊着!吊着一口气也得把真言吐出来!
他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萧尘,眼神复杂,忌惮中竟带上了两分病态的期待,像在打量一个即将开盖的、里面不知是金元宝还是剧毒炸药的破陶罐。半晌,他才咬着牙,用一种极为憋屈又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腔调,重新下令,声音不高,却字字像是碾磨着糙米:
“孙猴子!”
“小的在!”
“去…找刘婆子!要两颗‘吊命蛊’!妈的,别他妈拿次货糊弄老子!就用她上次塞给我的那种!”他压低声音,眼神阴鸷,“给这废物灌下去!先别让他咽气!然后……”他顿了顿,小眼睛里凶光一闪,“把人挪到杂物房隔壁的空屋子去!避着点人!安排个眼生手脚干净的婆子看着!给我盯死了!甭管他说什么疯话胡话,醒了立刻报我!一个字不许漏!”
“是……是,大人!”孙猴子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有点超出掌控,但不敢迟疑,连忙躬身应下。
苟三油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草堆上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的少年,那苍白脸上唯一显眼的就是被他自个儿咬破、还在缓缓渗血的嘴角。他烦躁地一甩袖子:“赶紧办!办利索点!别他妈走漏半点风声!坏了事,老子先把你们扔炉鼎房里榨干了填山沟!” 骂骂咧咧地,他挺着的肚子,像个移动的油桶,撞开房门走了出去,阳光重新涌入,却驱不散这角落里蔓延开的、更加冰冷阴森的寒意。
柴门重新关上,再次隔绝了外面那令人作呕的靡靡之音。
寂静和更浓重的黑暗笼罩下来。
草堆上,萧尘依旧“昏迷”着,一动不动,只有胸口那微弱到极致的起伏证明他还未断绝。
然而,在他紧闭的眼皮下,灵魂深处,那被压抑了五百年的复仇之火,终于在这具借来的、冰冷残破的躯壳里,燃起了第一缕微弱、却足以燎原的凶悍火苗。
赵公子?执事?紫竹院的秘密?
呵……且看谁榨干了谁!
暗香尤在紫竹苑,寒骨偏生并蒂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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