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县的山比和顺县更陡，风里裹着煤渣味，刮在脸上有些疼。陈青云带着三营在山坳里隐蔽，刚歇脚没多久，就见几个穿便衣的汉子猫着腰钻了进来，领头的是个豁了门牙的老汉，肩上挎着杆土枪。
“是陈营长不？”老汉嗓门亮，离老远就喊，“我是县游击大队的老马！”
陈青云迎上去：“马队长，辛苦你们了。”
“辛苦啥！盼你们来盼得脖子都长了！”老马搓着手，往地上啐了口，“小鬼子在铁路线折腾得忒不是人，咱这游击队没重家伙，只能干眼馋。”
两人蹲在石头旁，老马掏出张皱巴巴的烟纸，借着陈青云的火点上：“营长，咱先说说铁路的事。从黎城到潞城这段，鬼子修了三个据点，大的有二十来号人，小的也有十几个，都架着轻机枪。”
他用烟杆在地上划：“这是一号据点，挨着铁路桥，最关键；二号在中间，守着个隧道；三号离县城近，警惕性最高。每天天不亮，还有巡逻队来回晃，带着狼狗，鼻子尖得很。”
周大勇凑过来：“马队长，那铁路桥好炸不？”
“好炸才怪！”老马嘬着牙花子，“桥两头各有个岗楼，三层楼高，机枪能扫到半里地外。上次咱想摸过去，刚到河沟就被发现了，牺牲了俩后生。”
陈青云盯着地上的划痕：“岗楼里有多少鬼子？”
“每个岗楼仨，轮着换班，夜里换岗勤，大约一个时辰一次。”老马补充道，“对了，据点里还关着些人……”
他声音低下去：“是附近村的妇女，被鬼子从家里拖来的，天天哭，咱听着都揪心，可没法救啊。”
陈青云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他想起神头岭救下的那几个妇女，想起南京纪念馆里那些绝望的眼神。
“孙成，”他喊了一声，“把你画的铁路图拿来。”
孙成赶紧掏出草图，上面用炭笔标着据点、岗楼和铁路桥的位置。陈青云指着桥梁：“这桥是木头的还是石头的？”
“木头架子，石头桥墩，”老马凑过来看，“中间那截最不结实，要是炸了，至少半个月修不好。”
“那就炸中间。”陈青云指尖敲着图纸，“马队长，你们游击队能不能摸到岗楼底下？”
老马愣了下：“能是能，就是岗楼底下有铁丝网，还有狼狗……”
“狼狗好办，”陈青云打断他，“找些烈酒，洒在必经路上，能暂时挡挡它们的鼻子。铁丝网用钳子剪，你们熟门熟路，比我们方便。”
王铁山蹲在旁边，突然开口：“营长，要不咱先端了据点？据点一没，岗楼就成了瞎子。”
“不行。”陈青云摇头，“据点里有电话，一打就惊动县城的鬼子，咱跑都来不及。”他抬头看向老马，“今晚能不能派两个人，跟我们的侦查员一起，盯着岗楼的换岗时间？”
“这容易！”老马拍胸脯，“让二柱子和狗剩去，他俩打小在这铁路边长大，闭着眼都能摸到岗楼根。”
正说着，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呜呜地响，像在哭。陈青云抬头望去，只见黑烟在山尖上散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马队长，”他忽然问，“据点里的妇女……能确定有多少人不？”
老马叹了口气：“前儿个侦查，看见有八个，都是二十来岁的闺女媳妇。听据点里的伪军说，不听话的就往死里打，有个妹子……”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狠狠捶了下石头。
陈青云没说话，只是把草图折起来揣进怀里。风又刮起来，带着远处据点隐约传来的狗叫声，还有更隐约的，像是女人的哭喊。
“今晚让弟兄们养足精神，”他站起身，声音沉得像山，“明儿半夜，动手。”
周大勇一下子蹦起来：“好！我这就去准备炸药！”
“等等。”陈青云叫住他，“告诉弟兄们，仔细点，别惊动了据点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妇女。”
周大勇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我明白，营长。”
夜色慢慢降下来，山坳里燃起篝火，战士们和游击队员挤在一起，没人多说话，只有柴火噼啪作响。陈青云望着铁路的方向，那里灯火点点，像鬼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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