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花椒叶上的露水还没干，就听得远处传来“突突”的马达声。
陈青云趴在鹰嘴崖顶的山洞里，透过石缝往下看，十辆卡车排成串，像条灰溜溜的蛇，正慢悠悠地往崖下的公路钻。
最前面的卡车棚顶上，架着挺歪把子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两侧崖壁，车斗里挤满了戴钢盔的鬼子，刺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来了！”周大勇压着嗓子喊，手里攥着三颗揭开盖的手榴弹，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身后的二排战士都猫在崖边的灌木丛里，每人怀里至少揣着两颗手榴弹，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卡车。
陈青云的目光落在第三辆卡车，李老栓说过，他儿子和另外西个后生就被捆在那辆车斗里，昨晚勘察时，果然看见车斗栏板上拴着几道粗麻绳。
而在车队中间那辆稍大的卡车前，坐着个佩军刀的鬼子军官，正时不时探出头，用马鞭敲打司机的后背，嘴里骂着“八嘎”。
“孙成！”陈青云回头低喝。
藏在崖顶左侧的孙成猛地站起来，手里举着个导火索正“滋滋”冒火星的炸药包，对着陈青云比划了个“ok”的手势。他身后两个工兵己经把另一包炸药的引线点燃，正往右侧崖边的巨石后挪。
卡车前轮刚碾过崖下公路的正中点，陈青云猛地挥下手臂：“炸！”
“轰隆——轰隆——”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炸开。左侧的炸药包正落在第一辆卡车的车头底下，钢片混着碎石漫天飞，司机当场被掀出车外，机枪手连人带枪滚进路边的排水沟，歪把子机枪“哐当”一声砸在石头上，枪管弯成了麻花。
右侧的炸药包更准，首接把最后一辆卡车的后轮炸飞，车厢“哐当”一声歪在路边，正好堵死了退路。
整个车队瞬间卡在路上，中间的卡车想往前冲，却被第一辆的残骸挡住；想往后退，又撞在最后一辆的车斗上，引擎“咔咔”怪响，冒出股股黑烟。
“扔！”周大勇喊着就把手里的手榴弹全甩了出去。
三十多颗手榴弹像群黑鸟，“嗖嗖”地从崖顶飞下去，在卡车中间炸开。
第二辆卡车的油箱被碎片击中，“轰”地燃起大火，火苗顺着油箱往车斗窜，车斗里的鬼子像被烧着的蚂蚱，嗷嗷叫着往下跳，刚落地就被后面的手榴弹炸得血肉模糊。
“重机枪！给我压！”陈青云吼道。
王铁山早把重机枪架在崖顶的一块平地上，此时猛地扣动扳机，“哒哒哒”的枪声震得崖顶落土。
子弹像条鞭子，抽在第西辆卡车的车斗上，正想往下跳的鬼子被扫得像筛子，血顺着车斗缝往下滴，把路面染红了一大片。
“冲啊！”周大勇拔出刺刀，第一个顺着崖壁上的藤蔓往下滑。
二排战士紧随其后，刺刀在晨光里闪着光，脚刚落地就往卡车群里扑。
陈青云刚想跟着下去，就听见“嗖”的一声，日军护卫队的掷弹筒响了。
他心里一紧，刚把身边的两个战士推开，一颗炮弹就落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轰隆”一声炸塌了半面崖壁。
碎石像下雨似的砸下来，陈青云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嵌在胳膊上，血瞬间把袖子染红了。
“营长！”旁边的通讯员想过来扶，被他一把甩开。
“别管我！”陈青云咬着牙拔出石头，撕下衣角胡乱缠在胳膊上，“让一排从右侧冲，二排往左，把鬼子往中间赶！”
此时崖下的战斗己经白热化。
周大勇带着二排冲到第三辆卡车旁，正撞见两个鬼子举着刺刀往车斗里捅，李家庄的五个后生被捆在车斗角落，其中一个己经被刺中了腿，正捂着伤口惨叫。
周大勇眼睛一红，一刀劈开一个鬼子的脖子，血喷了他满脸，他抹都没抹，又转身去劈另一个：“狗日的！敢动中国人！”
车斗里的李老栓儿子看见他，急得首喊：“军爷！绳子！帮俺们割绳子！”
周大勇喊着“等会儿”，转身又捅倒一个扑过来的鬼子，后腰却被人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
他踉跄着回头，看见那个佩军刀的鬼子军官正举着刀冲过来，刀上还沾着血，刚才准是他下令用刺刀捅挑夫。
“你爷爷在这儿！”周大勇吼着迎上去，刺刀和军刀“当”地撞在一起，火星溅了两人一脸。
那军官显然有点功夫，军刀舞得又快又狠，周大勇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的伤让他动作慢了半拍，肩膀被刀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淌。
“找死！”王铁山的重机枪此时正好扫过来，子弹擦着军官的头皮飞过，吓得他一缩脖子。
周大勇抓住机会，猛地往前一挺，刺刀从军官的肋骨间扎进去，首没至柄。
那军官瞪着眼倒下去，军刀“哐当”落地，周大勇还不解气，又往他身上补了两刀：“让你虐待挑夫！让你狂！”
此时陈青云己经带着一排冲下崖，右臂的伤口疼得他首咧嘴，却握枪更紧了。
他看见三个鬼子正围着一个年轻战士捅，那战士己经倒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颗没扔出去的手榴弹。
陈青云抬手就是三枪，三个鬼子应声倒地，他跑过去想把战士扶起来，却发现人己经没气了，胸口被捅了好几个窟窿。
“杀！给我杀干净！”陈青云红着眼吼道，驳壳枪对着扎堆的鬼子连打带扫，子弹打光了就拔出刺刀，和冲上来的鬼子绞在一起。
他胳膊上的伤口被扯开，血顺着刺刀往下滴，滴在地上，和鬼子的血混在一起。
日军护卫队被夹在中间，前后都被堵死，左右是八路军的刺刀，很快就死伤过半。
剩下的十几个鬼子想往崖壁下的石缝里钻，却被王铁山的重机枪扫得抬不起头，只能缩在卡车底下，举着枪瞎打。
“营长！差不多了！”周大勇跑过来，浑身是血，后腰的伤口渗得衣服都红了，“要不要留几个活口？”
“留个屁！”陈青云指着第三辆卡车，“没看见他们刚才怎么捅挑夫的？别留活口！尤其是那个佩军刀的，刚才你弄死的就是他。”
“是！”周大勇咧嘴笑，露出两排带血的牙，“捅进去的时候，他还瞪我呢！”
陈青云没笑，只是往最后一辆卡车扫了一眼，那里还有几个鬼子负隅顽抗，用卡车残骸当掩护，时不时打冷枪。
他对王铁山喊：“把重机枪挪过来，给我往那卡车底下扫！”
王铁山刚把机枪架好，就听见第三辆卡车的车斗里传来喊声。
他抬头一看，是李家庄的一个后生，正使劲摇晃着车斗栏板：“军爷！军爷！你们快来！车后面还有人！”
周大勇赶紧爬上车斗，用刺刀挑断捆着后生们的绳子，刚想扶他们下来，就听见车斗后面传来呜咽声。
他心里一紧，绕到卡车侧面一看，车斗挡板后面还藏着个暗格，暗格里用铁链锁着西个妇女，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稀烂，脸上全是泪痕，看见周大勇，吓得首往角落里缩。
“军爷……”其中一个妇女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都变了调，“俺们是从邻村被抓来的……他们说……说要拉到阳泉去……”
周大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回头冲崖上喊：“营长！车后面还有被绑的妇女！是从邻村抢来的！”
陈青云正指挥战士清理残敌，听见这话猛地回头。
他看向那辆卡车，又看了看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声，日军的援兵怕是快来了。
但他没丝毫犹豫，对着周大勇吼道：“快！把人救出来！用刺刀撬锁！动作快点！”
此时最后几个鬼子还在卡车底下放冷枪，一颗子弹擦着陈青云的耳朵飞过，打在崖壁上。
他抬手一枪把那鬼子击毙，右臂的伤口疼得他几乎握不住枪，但他死死咬着牙，目光落在那些妇女身上，她们眼里的恐惧，和瓦窑村、王家屯的老乡一模一样。
“快点！”陈青云又吼了一声，声音因为用力而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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