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彻底歇了，风卷着硝烟掠过神头岭，把血腥味吹得满山都是。陈青云靠在老爷庙的断墙上，看着战士们在战场上穿梭，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营长，清点完了。”王铁山走过来，声音哑得厉害，手里攥着张染血的纸，“咱营……歼灭鬼子八十九个，缴获步枪五十三支，重机枪一挺，马车十二辆，粮食弹药不少。”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咱……牺牲十七个，重伤九个，轻伤二十一个。”
十七个。
陈青云心里像被石头砸了下，闷得喘不上气。
他想起那个教补充兵拆枪的老兵，想起冲在最前面的二排副，还有那个刚学会瞄准的年轻补充兵，刚才拼刺刀时，他把日军扑倒，自己也被捅穿了肚子，手里还死死攥着对方的枪管。
“把牺牲的同志抬到庙里，”陈青云声音发紧，“找块干净的布，给他们擦擦脸，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是。”王铁山转身要走，又被陈青云叫住。
“把缴获的粮食，分一半给附近的老乡。”
“那咱……”
“咱还有。”陈青云打断他，“老乡们比咱更缺粮。”
战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拖拽日军尸体时，有人喊了声：“营长！这儿有个活的！”
陈青云走过去，看见个日军躺在马车底下，腿被压断了，正哼哼唧唧。一个战士举着枪要扣扳机，被陈青云拦住。
“等等。”他蹲下身，那日军突然瞪圆眼睛，挣扎着要掏腰间的刺刀，被旁边的战士一脚踹在脸上，顿时没了声息。
“营长，这就是些喂不熟的狼崽子！”战士啐了口。
陈青云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尸体。这时，另一个战士跑过来，兴奋地喊：“营长！抓到个俘虏！”
陈青云抬头，皱眉反问：“我们有俘虏吗？”
战士愣了下，陈青云盯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冷意：“鬼子都信奉武士道精神，怎么可能有俘虏？”
战士猛地反应过来，脸一红，赶紧改口：“营长说得对！是我看错了，那鬼子早断气了！”
陈青云没再理他，转身往村里走。刚到村口，就见一群老乡举着篮子迎上来，有提着热水的，有端着窝头的，为首的大娘看见他，眼圈一下子红了。
“八路军同志……你们可算把鬼子打跑了！”大娘抹着泪，“前儿个他们还在村里抓壮丁，张寡妇的儿子就被他们绑走了，说是要去修炮楼……”
“大娘，您放心，”陈青云扶着她，“以后有我们在，鬼子不敢再来祸害人。”
“同志啊，你们可是救了咱的命啊！”一个老汉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捧着几个热乎乎的红薯，“快尝尝，刚从灶里扒出来的。”
陈青云接过红薯，烫得手首抖，心里却暖烘烘的。
他刚要道谢，就见一个年轻媳妇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给战士们磕头，哭得说不出话，她男人前几天被日军抓去当挑夫，说是跑慢了，被活活打死在路边。
陈青云赶紧把她扶起来，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想起南京纪念馆里那些哭嚎的身影，想起神头岭上牺牲的弟兄，突然觉得肩上的枪沉得厉害。
回到老爷庙时，夕阳正往山后落，把庙顶的红旗染成了血色。
战士们己经把牺牲的弟兄并排摆好，用军毯盖着，每个人脸上都擦得干干净净。
陈青云走到他们身边，慢慢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原主的日记本。他翻开本子，借着最后一点光，一笔一划地写：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十六日，神头岭。”
“歼敌八十九，我营牺牲十七。”
“血债，须还。”
写完，他合上本子，站起身。远处的山坳里，炊烟慢慢升起来，是老乡们在做饭。
“赵副营，”陈青云回头，“让弟兄们今晚好好歇歇，明天一早，转移。”
“是。”
夜色慢慢漫上来，盖住了战场上的血腥，却盖不住那些永远留在神头岭的年轻生命。
陈青云站在庙门口，望着满天星斗，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纪念馆看到的那句话：
“我们纪念，是为了永不忘却。”
他摸了摸怀里的日记本，那里记着十七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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