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车间的轰鸣声里，贾东旭捧着厚厚的图纸，蹲在角落的工具箱旁，笔尖在小本子上飞快地画着。图纸上的线条密密麻麻，标注的尺寸和公差像天书似的，他却没像以前那样烦躁，反而把不懂的地方用红笔圈出来，旁边还写着“问王师傅”“看张师傅操作”的小字——这是他这几天琢磨出的法子，师傅不教，他就自己找门路。
“东旭，这图纸看懂了？”易中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还拿着个待修的零件，语气听不出冷热。
贾东旭连忙站起来，把图纸递过去，指着红圈的地方：“师傅，这里的公差标注我没看懂，还有这个零件的装配顺序，我总觉得有点绕。”
易中海扫了眼图纸，手指在“公差”两个字上点了点，却没低头细看，反而转身往机床那边走：“哦，那个简单，你按图纸上的尺寸来就行，公差不用卡太严。装配顺序你先记着，以后上手了我再教你。”他手里的零件还没放下，脚步也没停，显然没打算细讲。
贾东旭看着师傅的背影，手里的图纸沉了沉。他知道，师傅又是在敷衍——上次问同样的公差问题，师傅说“按标准来”，这次又说“不用卡太严”，前后都对不上。可他没追问，只是把师傅的话记在小本子上，旁边画了个问号，心里想着“等会儿找王师傅问问”。
中午休息时，车间里的师傅们都聚在角落抽烟聊天，贾东旭端着搪瓷缸，慢慢凑到王师傅身边。王师傅是厂里的老钳工，手艺好，性子也温和，之前还提醒过他“师傅没真心教你”。
“王师傅，我想跟您请教个事。”贾东旭把小本子递过去，指着那个公差问题，“您看这个标注，到底是按标准来，还是不用卡太严啊？”
王师傅接过本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又抬头往易中海那边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这零件是给机床变速箱用的，公差必须按标准来，差一丝都不行，不然装上去会响。你师傅那是没跟你说实话。”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东旭，我只能跟你说这些，具体的操作手法，你还得问你师傅——规矩在这儿，我不能抢人家的徒弟。”
贾东旭点点头，心里早就清楚这规矩。他连忙道谢：“谢谢您王师傅，我知道了，不麻烦您了。”
从王师傅那儿弄明白了公差问题，贾东旭心里松了口气。他捧着小本子，在车间里慢慢转，眼睛却盯着正在操作机床的张师傅。张师傅正在加工一个和图纸上相似的零件，左手扶着工件，右手摇着进给手柄，动作又稳又快，铁屑像碎雪似的落在地上。
贾东旭没敢靠太近，就站在两米外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师傅怎么装夹工件，怎么调整刀具角度，怎么看刻度盘，他都记在心里，手指还在裤腿上偷偷模仿着摇手柄的动作。有次张师傅停下来换刀具，抬头看见他，愣了愣，却没说什么，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干活——都是苦过来的人，知道想学点手艺不容易，只要不碍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贾东旭每天的日子过得很规律：早上提前到厂，先把师傅的工具箱擦干净，再把当天要学的图纸看一遍，圈出不懂的地方；白天师傅让他看图纸，他就边看边记，趁师傅不注意，去问其他师傅一两个小问题；别人操作机床时，他就站在旁边看，记步骤、记手法，连师傅们说的“诀窍”都偷偷记下来；晚上下班回家，再对着买来的《机械入门基础》翻，把白天记的东西和书上的内容对照，慢慢琢磨。
他的小本子很快就写满了，上面既有密密麻麻的笔记，还有歪歪扭扭的草图，甚至还有他画的机床操作步骤示意图，旁边还标着“张师傅用的是三爪卡盘”“王师傅调整刀具时先松后紧”这样的小字。手上也沾了不少机油，洗都洗不掉，可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机油味很踏实——这是学手艺的味道。
有次易中海看见他在看张师傅操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东旭，别总看别人干活，先把图纸吃透，基础打牢了比啥都强。”
贾东旭连忙点头：“知道了师傅，我就是看看别人怎么装夹工件，对照着图纸琢磨琢磨。”他没说自己在偷学，也没说师傅没教他装夹的方法，只是顺着师傅的话往下说——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跟师傅摊牌的时候，只能先忍着，慢慢学。
易中海看着他老实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贾东旭眼里的坚定。他转身走了，继续忙自己的活，以为贾东旭还像以前那样，听他的话，不会自己找门路。可他不知道，贾东旭己经不是以前那个浑浑噩噩的小伙子了，他心里有了主意，有了目标，就算走得慢，也会一步一步往前挪。
晚上下班，贾东旭背着工具包，手里攥着那个写满笔记的小本子，脚步比以前轻快了不少。虽然每天只能学一点，虽然没有上手的机会，虽然师傅还是在敷衍他，但他不着急——他知道，手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慢就慢一点，只要能学到真东西，只要能活出个人样，再慢都值得。
回到西合院，贾张氏还在屋里抱怨“粮不够吃”，可贾东旭没像以前那样烦躁，反而从包里掏出个白面馒头递给她——这是中午王师傅偷偷塞给他的，他没舍得吃，留着给娘。“娘，明天我早点起来，去胡同口买些玉米面，省着点吃，能撑到发工资。”
贾张氏接过馒头，愣了愣，看着儿子眼里的光，突然觉得他好像变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听她骂、只会浑日子的儿子了。她没再抱怨，只是小声说：“嗯，早点睡，明天还得上班。”
贾东旭点点头，回到屋里，把小本子放在枕头底下，又翻开《机械入门基础》看了起来。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书上，也落在他认真的脸上。他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他会一首走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辜负自己，不辜负那些偷偷帮他的人，也为了以后能堂堂正正地活出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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