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有条“鬼市”,开在卯时之前,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此地鱼龙混杂,来历不明的古玩、当铺死当的旧物、乃至些见不得光的赃物,皆在此流转。鬼市中人都知,若想寻些“特别”的物件,或是递些“特别”的消息,可去寻一个叫“无影”的卖货郎。
“无影”从不固定摊位,总挑最偏僻的角落,地上铺块蓝布,摆几件不起眼的旧铜器、碎瓷片。他本人干瘦矮小,裹在宽大旧袍里,帽檐压得极低,终日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但若有熟客来,对上一句半句切口,他那昏昏欲睡的眼里便会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能从袖里、怀里变出你想要的任何小件东西——只要价钱合适。
传闻没有“无影”进不去的宅院,取不走的物件。但他有三不偷:不偷贫苦之家,不偷善人之物,不偷有主之冤魂。因此,虽为梁上君子,在鬼市底层却颇有几分口碑。
近日,临安府衙库吏赵扒皮家中老娘病重,需钱救命。赵扒皮贪墨成性,竟将黑手伸向了今春用以疏浚运河、赈济灾民的官银!他做得隐秘,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又将盗出的官银重铸,掺入私银,悄然存入城中“亨通”钱庄,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运河疏浚款迟迟未能足额下发,堤坝破损处无力修补,灾民嗷嗷待哺。知府震怒,下令严查。赵扒皮上下打点,又将账目做得滴水不漏,查账官员竟一时寻不出破绽。眼看此事就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数千灾民与河工将陷入绝境。
这日鬼市收摊前,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短褐的汉子,踉跄奔至“无影”摊前,未语先跪,咚咚磕头,额上瞬间见血。
“无影”抬了抬帽檐,露出半张枯瘦的脸:“什么事?”
那汉子抬起泪汗交杂的脸,正是被拖欠工钱、老母病卧床榻的运河河工头老李。他泣道:“无影爷!求您老救命!赵扒皮那狗官贪了修河款,害苦了我们几百号兄弟!官府查不出证据,我等……我等实在没法子了!求您老施展手段,把那狗官的账本或赃银弄出来!俺们砸锅卖铁,也凑钱谢您!”
“无影”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磨烂的肩头和裂口的草鞋,以及那绝望中迸出一丝火光的眼睛。鬼市喧嚣渐散,只剩寒风卷着纸灰打着旋。
“亨通钱庄,甲字库,地七号柜。” “无影”忽然报出一个地名,声音干涩低微,“重铸官银,底款未净,裹在私银里。账本……应在他卧房第三块地砖下,或随身带着。”
老李又惊又喜,还要再磕头。
“无影”却己低下头,慢吞吞地收拾地上那几件破铜烂铁:“钱,不要。三日后,此时此地,来取东西。”
三日后,赵扒皮府上却出了一桩奇事。他本人一夜惊魂,晨起发现,枕边竟明晃晃地放着一锭底部依稀可见官印痕迹的银元宝!而他贴肉藏着的私账本,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上书:“贪银五仟两,账目明细在此。三日之内,散还河工,自首认罪。否则,此银与账本,将首呈府尊案头。”
赵扒皮吓得魂飞魄散,他完全不知贼人如何潜入守卫森严的卧房,又如何知晓他藏账本与赃银的精确所在!他试图派人追查,却连一丝线索也无。
次日,他办公房内书案上,又凭空多了一锭官银!同样压着一张纸条:“还剩西日。”
赵府顿时风声鹤唳,加派三倍护院,赵扒皮甚至不敢合眼。然而第三日,他清晨醒来,骇然发现自己发辫竟被剪去一绺,与又一锭官银并放在床头!纸条只剩二字:“三日。”
无处不在的警示,彻底击垮了赵扒皮。他深知遇上了无法抗衡的高手,再拖下去,必是灭顶之灾。第西日,他面色惨白地取出贪墨的银两,乖乖分发还給河工,继而前往府衙,叩首认罪。
河工欢腾,灾民得救。知府虽惊疑不定,但赃银账目俱在,只能将赵扒皮下狱论罪。
鬼市角落,老李将凑出的辛苦钱硬塞给“无影”。“无影”却只拈起一枚最小的铜钱,掂了掂,又放回老李掌心。
“规矩不能坏,取一文足矣。”他声音依旧平淡,“告诉弟兄们,往后汛期盯紧些,莫再让蛀虫掏空了堤坝。”
老李千恩万谢离去。
“无影”拢着袖子,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和亮起来的天色,像个最普通的穷老汉。无人知晓,那三夜他如何如一片影子飘进赵府高墙,如何避开巡更与恶犬,如何找到密室,又如何戏弄那惊弓之鸟般的贪官。
他只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仿佛说给这即将消散的夜色听: “官字两张口,偷不如骗,骗不如吓。恶人心里都有鬼,找准了,轻轻一敲,他自己就先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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