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东头的菜市口，总能看到一个沉默的磨刀人。
他坐在小马扎上，身前一方青石磨刀石被岁月打磨得中间微凹，油光水亮。脚边木桶里的水清可见底，旁边散落着几把待磨的剪刀、菜刀。他磨刀时极其专注，身子微微前倾，古铜色的手臂稳健有力，握着刀柄在磨石上一推一拉，发出有节奏的“唰—唰—”声。水珠溅起，在阳光下闪烁一瞬，又落回桶中。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老磨”。他三年前来到渭城，租了间临街的小屋，就此落脚。话少，价公道，磨出的刀剪锋利耐用，主妇们都喜欢光顾。
这日傍晚，夕阳将街道染成橘红色。老磨正准备收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六个差役簇拥着一个身着官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停在他的摊前。为首的差役厉声喝道：“喂！磨刀的！可见到一个黑衣男子经过？身上带伤！”
老磨头也没抬，继续擦拭手中刚磨好的一把菜刀：“没看见。”
那官员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起眼的磨刀人，目光扫过他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刀具，忽然冷笑道：“一个磨刀的，摊子上倒像是开了铁匠铺。”
老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混口饭吃。”
官员使了个眼色，两个差役下马，粗暴地翻捡起老磨摊上的刀具。一把厚重的劈骨刀被拿起又扔下，发出哐当声响。
老磨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差役突然叫道：“大人！这里有血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老磨磨刀石下方的地面上，有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差役们“唰”地拔出佩刀，将老磨围在中间。官员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还说没看见？这血怎么回事？莫非你私藏嫌犯？”
老磨缓缓放下手中的布，抬起头。夕阳映照下，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杀鸡的血。刚替王屠户磨了刀，他顺手在我这儿宰了只鸡。”
“胡说八道！”官员厉声道，“搜他的屋子！”
差役们踹开老磨租住的屋门，一阵翻箱倒柜。很快，一人捧着一个包袱跑出来：“大人！找到这个！”
包袱摊开，里面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夜行衣，衣角处，浸染着大片暗褐色的血污，还有一块玄铁腰牌，上面刻着诡异的罗刹图案。
官员拿起腰牌，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幽冥府’！你是‘鬼手’磨刀人？！”
此话一出，连周围的差役都倒吸一口冷气，持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鬼手磨刀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幽冥府”的王牌。传说他杀人不用刀剑，只凭一根细如牛毛的“绕指柔”钢线，杀人于无形。三年前，幽冥府被朝廷剿灭，唯独首领“鬼手”下落不明。坡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老磨看着那件血衣和腰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别人的东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官员又惊又喜，厉声喝道，“拿下！死活不论！”
差役们一拥而上。
老磨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上前去。手腕一翻，那柄刚磨好的菜刀不知何时己到了他手中。刀光一闪，冲在最前面的差役只觉得手腕一凉，佩刀当啷落地，手腕上一道细线渗出血珠——筋腱己被精准挑断！
老磨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刀光剑影中穿梭。他手中那柄普通的菜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每一次挥动都恰到好处：或拍击刀背震落兵器，或用刀背敲击关节使人脱力，或用刀尖轻点穴道让人麻痹倒地。动作行云流水，狠辣精准，却不取性命。
顷刻之间，五六个差役己东倒西歪，失去了战斗力。
官员吓得面无人色，拔刀的手抖得厉害：“你…你别过来！我可是朝廷命官！”
老磨一步步逼近，手中的菜刀滴着血珠。他盯着官员，声音低沉得如同磨石摩擦：“李知府，三年前，渭州大水，朝廷拨下的十万两赈灾银，是怎么变成一万两发霉陈米的？”
李知府如遭雷击，瞳孔猛缩：“你…你胡说！”
“幽冥府接生意，也要看对象。”老磨的声音冷得像冰，“你那五千两买命钱，买的不是我的刀，是你的催命符。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什么样的官，值这个价。”
他手腕一抖，菜刀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擦着李知府的耳朵钉在他身后的门板上，刀柄兀自颤动不己。
李知府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滚回你的府衙。”老磨俯视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告诉你的靠山，‘鬼手’没了，但磨刀人还活着。账，一笔一笔算。”
李知府连滚带爬，在那些哼哼唧唧的差役搀扶下，狼狈不堪地逃走了，连那块罗刹腰牌都忘了拿。
街面重新安静下来。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只留天边一抹残红。
老磨走过去，拔下门板上的菜刀。他走到水桶边，舀起清水，冲洗掉刀上的血迹。然后坐下，拿起磨石，又开始一下一下地磨那柄菜刀。
唰—唰— 声音在空旷的街头回荡，平稳，有力。
第二天，老磨的摊子照常支在东街口。主妇们依旧拿来用钝的刀剪，闲聊着昨晚听到的、关于知府大人惊马受伤、闭门不出的传闻。
老磨低着头，专注地磨着手里的剪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只是偶尔，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会抬眼望一望城西知府衙门的方向，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锋。
磨石悠悠转动，清水缓缓流淌。 那些藏在市井里的锋芒，终有一天，会割开黑暗，见点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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