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坊是城里最老的街区,暮色西合时,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挂起灯笼。巷子最深处有一家灯笼铺,没有招牌,门前却总是最亮堂的——挂满了各式各样做好的灯笼,竹骨纸皮,透着暖光。
铺主是个驼背老人,姓明,街坊都叫他灯伯。他寡言少语,终日坐在铺里削竹篾、糊棉纸、调颜料。他做的灯笼不仅结实耐用,透光更是柔和均匀,不像别家的灯笼要么昏暗不明,要么刺眼炫目。灯伯常说:“灯笼是夜的伴,光要暖,才能照见路,照见心。”
灯伯有个独门绝活——他能根据一个人的气质,做出最适合那人的灯笼。给读书人做的灯,清雅明亮;给孩童做的灯,活泼有趣;给守夜人做的灯,风雨不熄。但他从不出售那些最精致的灯笼,只将它们挂在铺子最高处,说是“等有缘人”。
这年冬天格外冷,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长明坊里搬来一户新人家,是对年轻夫妻,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男人是个穷书生,白日里给人抄书写信,女人则接些绣活,日子过得清苦。他们家很少点灯,总是早早熄了烛火。
小女孩叫阿芷,脸色苍白,很少出门。有人说她得了怕黑的毛病,夜里总要人陪着才能入睡。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灯伯照例在铺门口挂起一盏巨大的走马灯,灯影转动,映出年年有余、岁岁平安的剪影,引来街坊孩童阵阵欢呼。人群散去后,灯伯发现墙角缩着个小身影——是阿芷,穿着单薄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盏走马灯。
“喜欢?”灯伯难得主动开口。
阿芷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点头,又慌忙摇头:“我、我就看看……爹爹说灯油贵。”
灯伯沉默片刻,从屋里取出盏小兔子灯笼,塞到阿芷手里:“拿去玩吧。”
阿芷眼睛一亮,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灯笼推回去:“爹爹说,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灯伯看了看她冻得发红的小手,忽然道:“那你帮我个忙。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你每天傍晚来帮我点灯,试亮不亮,就当工钱。”
阿芷惊喜地睁大眼睛,用力点头。
从此,每天日落时分,阿芷都会准时来到灯笼铺。灯伯教她如何一盏盏点亮灯笼,如何看光影是否端正,如何辨别灯纸有没有瑕疵。阿芷学得认真,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灯伯注意到,阿芷尤其喜欢一盏绘着嫦娥奔月的八角宫灯,每次点亮它时,眼神格外明亮。但他也发现,每当夜幕完全降临,阿芷准备回家时,眼中总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除夕夜,雪又下了起来。灯伯叫住正要回家的阿芷,递给她一盏新做的灯笼。
这灯笼与众不同,竹骨格外轻盈,糊的是上好的丝绢,上面绘的不是寻常图案,而是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的星河万里,银河迢迢,星子点点。最奇的是,灯笼里的烛台设计精巧,能稳稳托住蜡烛,无论怎么走动,烛火都不摇不晃。
“这是给你的工钱。”灯伯说,“提它回家,路上的雪都被照亮。”
阿芷惊喜地接过,那灯笼光果然格外明亮温暖,将周围三尺的雪地照得清清楚楚。她小心翼翼提灯走入雪中,那光不像其他灯光会被风雪吞没,反而越发清澈,如一道光晕护着她小小身影。
走到家门口最暗的巷子时,阿芷习惯性地加快脚步,却突然发现——这次,黑暗被灯笼光驱散,墙角没有可怕的影子,只有被照亮的积雪,晶莹剔透。她第一次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那条走了无数次的夜路,原来并不可怕。
从那以后,阿芷不再怕黑。她依然每天来帮灯伯点灯,笑容越来越多。
灯伯还是老样子,沉默地做着灯笼。只是他铺子里最高处,少了一盏星空灯笼。
有人说灯伯傻,那么精致的灯笼白送人。灯伯只是继续削手中的竹篾,头也不抬:“灯笼再好,挂在梁上也只是个物件。点了亮,照了路,才是灯笼。”
开春后,书生考取了功名,一家人要搬走了。临行前,阿芷提着那盏星空灯笼来道别:“灯伯,我会想你的。”
灯伯从屋里又取出一盏小灯笼,造型简单,却扎实耐用:“给你爹爹的。他常走夜路,这灯笼防风防雨,能燃一整夜。”
书生后来官至翰林,为官清正,常秉烛夜读,案头总放着一盏结实耐用的灯笼。而阿芷长大后,成了有名的女画家,最擅画光影,尤其是灯笼下温暖的人间。
长明坊的灯笼铺一首亮着,灯伯老了,手艺传给了徒弟。但坊间始终流传着那句话:灯笼是夜的伴,光要暖,才能照见路,照见心。
而那些被灯伯的灯笼照亮过的夜路,最终都通向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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