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青石巷,总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草药香。巷子最深处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医摊,支着一把油纸伞,伞下坐着个年轻人,大家都叫他“白先生”。
白先生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秀,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他的医摊简陋,只有一张小桌,几排小抽屉,上面贴着“止血”、“祛湿”、“安神”等标签。他不像其他郎中那样高声招揽生意,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翻看一本泛黄的医书。
奇怪的是,白先生看病从不号脉。
他只靠看——看你的脸色,看你的眼神,看你走路的姿态,甚至看你指甲的颜色。然后,他会从那些小抽屉里配出几味草药,用油纸包好,嘱咐你如何煎服。效果却出奇地好,价格也极公道,若是实在贫苦,分文不取。
巷子里的老住户说,白先生是几年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像是被那场连绵的梅雨送来的一样。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从不提及。
这日午后,雨势稍歇。一个衣着体面却神色慌张的中年男子搀着一个妇人匆匆而来。那妇人面色惨白,以袖掩口,咳嗽不止,每咳一声,身体都痛苦地蜷缩起来。
“先生,快看看内人!”男子急切道,“城中名医都请遍了,药吃了不少,却越咳越厉害……”
白先生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落在妇人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那指甲盖上,有几道极细微的淡蓝色横纹。他又注意到妇人耳后皮肤有一小片不易察觉的红疹,形状特殊,如星芒。
“夫人近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花草?或是用了新的胭脂水粉?”白先生问道,声音平静。
妇人虚弱地摇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男子替她答道:“不曾啊!内人平日深居简出,所用之物皆与往常一样……”
白先生的视线扫过男子腰间悬挂的一个精致香囊,那香囊绣工新颖,料子也是时兴的软缎。
“这香囊是新的?”他看似随意地问。
男子一愣:“前几日一个南洋商人所赠,说是能避瘴气……”
“可否借我一观?”
男子解下香囊递过。白先生并未凑近去闻,只是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绣纹的针脚和里面隐约透出的香料形状。
“夫人,”白先生转向妇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请您将这香囊近日佩戴之处,给我一看。”
妇人略感羞涩,但依言微微拉开衣领,露出颈后肌肤——那里的一片红疹更加明显,与耳后的如出一辙。
白先生点点头,将香囊递还给男子:“速将此物丢弃,越远越好。最好焚毁。”
“这是为何?”男子惊疑。
“若我猜得不错,这香囊中所填并非寻常香料,而是掺了极细的‘蓝星蕨’粉末。此物来自南洋,香气淡雅,能驱虫避蚊,但其粉若经长期贴身佩戴,吸入肺中,便会引起咳喘不止,久则伤及肺腑。夫人症状、指甲蓝纹、星状红疹,皆吻合此毒。”
男子脸色大变,猛地想起赠送香囊的“南洋商人”正是生意上的对头所介绍!他冷汗涔涔而下,连忙将香囊掷于地,连连道谢:“多谢先生指点!不知内人此毒如何能解?”
白先生己转身从抽屉中取出几味草药,快速配好一包:“此药煎服,三日可见效。但切记,半年内勿再佩戴任何来源不明的香囊配饰。”
夫妇千恩万谢,留下丰厚的诊金离去。
白先生却只取了应得之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红尘隐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将多余的钱推回:“诊金足矣。”
此事过后,白先生“一眼断疾”的名声悄悄传开。有人称奇,也有人不信,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撞破了一桩阴谋而己。
几日后,又一人慕名而来。是个壮硕的货郎,自称浑身酸痛无力,看了几个郎中都说是劳累所致,吃了补药却不见好。
白先生让他伸出手掌,只看了一眼掌心纹路和指甲色泽,便问道:“近来可曾吃过什么不同寻常的野味?”
货郎想了想:“半月前在山里走得饥渴,侥幸打了一只獐子,烤食了。”
“獐子可有何异状?” “呃……肝特别大,颜色也比平常看到的深些……”
白先生叹息一声:“那是病獐。你中了慢性的肝毒。日后切勿再食来历不明的野物肝臟。”随即配了一副解毒护肝的草药给他。
货郎将信将疑地用了药,几日后果然神清气爽,特意扛来半扇猪肉答谢,被白先生婉拒。
梅雨渐停,夏日将至。白先生的医摊前却突然冷清下来。
原来,城里几家医馆见生意被抢,联名状告白先生“无脉而行医,实属巫蛊之术,惑乱人心”,要求官府查办。
衙役前来传唤时,白先生正为一个老乞丐清洗化脓的腿疮。他头也未抬:“待我处理好伤口便去。”
公堂之上,面对县令的质询和众郎中的指责,白先生神色平静。
“你师从何人?可有行医凭证?”县令问。 “未有凭证。”白先生答。 “既无凭证,何以敢妄断病症,施用草药?” “民非妄断。”白先生抬头,目光清朗,“医者,意也。望闻问切,切脉虽重要,却非唯一法门。观气色、察形体、辨音声、嗅气味、问起居,皆可探知病源。家母早年失明,无法视脉,便是凭借其余西诊,行医乡里,活人无数。民自幼耳濡目染,所学在此。”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诸位所言‘巫蛊’,更是无稽。民所用皆为《本草纲目》所载之药,药性药理,有籍可考。若大人不信,可随意考较。”
那几个告状的郎中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白先生是江湖骗子,不想他竟对医理药性对答如流,甚至更深一筹。
县令沉吟片刻,指堂下一个一首咳嗽的小衙役:“那你且看看,他所患何疾?”
白先生看了一眼那小衙役的脸色和喉部,道:“非病,乃误吸异物。可是近日打扫旧库房,吸入陈年积灰,又饮了凉水所致?”
小衙役惊讶地点头:“正是!前日清理卷宗库,灰尘极大,出来后渴得厉害,喝了一瓢井水,就咳到现在……”
白先生道:“无需用药,以冰糖炖梨,润肺化痰,休憩两日便好。”
案情明了。县令斥责了那些诬告的郎中,却也对白先生道:“你虽通医理,然无官凭,终不合律法。本官怜你医术确有独到之处,且仁心济贫,罚你闭门研读医书,考得官凭之前,不得再公开行医。”
白先生躬身领罚。
此后,青石巷深处那把油纸伞不见了。
但巷子里的老住户们都知道,若是真有急症难症,夜深人静时去敲那扇旧木门,门缝下有时会滑出一张小小的药方。
药方上的字迹,清秀工整,对症下药,分文不取。
雨还在下,冲洗着青石板路。 药香仿佛还萦绕在巷子里,淡淡的,却持久不散。
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藏在梅雨氤氲的雾气之后,藏在每一个被悄悄治愈的病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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