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衙中有个老笔吏，姓文，名守拙，己在府衙抄写文书西十载。他无品无级，却熟知衙门所有陈年旧案，更能从墨迹笔锋中辨出文书真伪。
这年新知府到任，要清查积案。有个陈年旧案卷宗突然遗失，涉及一桩十年未决的田产纠纷。师爷急得团团转，文守拙却不慌不忙：“大人莫急，容老朽默写出来。”
他闭目凝神，提笔疾书，竟将整整三卷案宗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知府大惊：“老先生如何记得？” 文守拙躬身道：“西十年间，经手文书皆在脑中。”
新案重审，却遇难题：原告被告各执一词，地契真伪难辨。文守拙被请去鉴定地契，他只看了片刻便道：“这张是伪契。” 众人不解，他指墨迹道：“墨色新鲜，与十年旧纸不符。”又指印章：“府衙大印的‘河’字右下角有缺损，这是三年前才有的痕迹，而此契标注是十年前所立。”
假地契被识破，真相应声而出。原来是被告贿赂书吏，篡改了地契。
事后知府要重赏，文守拙却辞而不受：“老朽只求一事——请大人准许我整理府衙旧档。” 从此，他白日当值，夜晚整理档案，将数十年积案分门别类，标注疑点。
某夜，他在整理旧卷时，发现一桩悬案蹊跷：三任知府均批示“证据不足”，但案卷中明显有证人画押。他细看画押墨迹，发现十份画押的“十”字竖笔，都有相同的颤抖。
“这是同一人所写！”他连夜求见知府，“三十年前的灭门案，恐是冤案！”
重审此案，果然发现是当年的师爷模仿众人笔迹，制造伪证。真凶竟是师爷的亲侄，为夺家产而行凶。
冤案昭雪，满城轰动。文守拙却依旧埋首故纸堆，只是从此多了一项习惯：每整理一卷档案，必在卷末钤一方小印：“守拙鉴”。
知府好奇问他：“老先生这身本事，从何而来？” 文守拙沉默良久，方道：“家父曾是刑部笔迹大家，因识破上官伪造文书被贬。临终前嘱我：字可仿，心难欺。西十年衙门生涯，老朽不敢一日忘怀。”
后来知府高升，欲带他同行。文守拙婉拒：“河间府的档案尚未整理完毕。”新知府笑道：“不过些故纸罢了。” 文守拙正色道：“大人，纸故而墨旧，却是百姓的身家性命。”
他终老于府衙档案房，去世时，手中还握着笔。后人整理遗物，发现他留下《笔鉴录》三卷，详细记载各类文书鉴别之法。其中最珍贵的是“心鉴篇”：“辨字先辨心，笔墨见性情。宁做老实吏，不为取巧官。”
河间府衙从此多了个规矩：新吏上任，必先拜文守拙牌位，读《笔鉴录》。而那座档案房，再未遗失过一纸文书。
有人说深夜经过，还能听见房内磨墨声声。百姓都说，那是文老先生还在守护着案卷中的公道。而府衙大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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