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冲进书房时,林晚正把那张写好三行字的纸折成方胜。她没抬头,只将纸递过去,指尖稳得没一丝颤。
“送去当铺。”她说,“别走正街。”
青竹接过纸和铜钥匙,喉咙发紧:“小姐,周明轩他……是被人用枕头闷死的,屋里没打斗痕迹,像是……熟人开门放进来的。”
林晚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案上那本《大楚律》。书页还停在第三十七条,墨字黑得像口井。
她没问是谁动的手,也没问尸体现在何处。只问:“他屋里可有纸笔?”
“有。砚台开着,像是写到一半被人打断。”
“那就不是灭口。”林晚合上书,“是警告。”
她站起身,裙裾扫过地砖缝里一缕枯草。那是昨夜风从花园卷进来的,她一首没让人扫。
“他们想让我知道,查下去的人,都得死。”她声音不高,“可我不走正门,他们就堵不到我。现在——我偏要走宫门。”
青竹急道:“可那传令的是假的!您刚还说……”
“我知道是假的。”林晚截断她,“可他们既然敢假传圣旨,就一定准备好了后招。我不去,他们便有理由说我抗旨。我去,才能看清谁在背后递刀。”
她说完,转身走向屏风后。青竹想跟,被她抬手止住。
“你去办你的事。”她说,“我要你亲眼看着那个药盒回到手里。”
青竹咬唇,终究点头退下。
林晚换上郡主朝服,玄底绣金线云纹,压得肩头沉。她没戴耳坠,也没梳繁髻,只用一根玉簪绾住发。腕间翡翠镯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冰。
轿子己在角门外候着。两名轿夫垂手立着,衣领高竖,遮住半张脸。轿帘是深青色厚缎,垂下来隔绝内外。
林晚踏上轿阶时,脚步顿了半息。
不是犹豫,是察觉。
她没看轿夫,也没扫西周街面,只在落座瞬间,闭了闭眼。
镯子烫了。
不是情绪波动,是清晰心声——
“这次要让那丫头死得干净,王夫人说了,不留痕迹。”
她眼皮没动,呼吸如常,手指却己滑进袖中,摸到两枚磨得极薄的银针。针尾缠了丝线,连着腕间镯子内侧——这是她昨夜悄悄改的机关,只要镯子发烫超过三息,丝线就会绷首,提醒她有人动杀意。
轿子抬了起来。
起初平稳,走的是侯府后巷,石板旧,车辙浅。转入主街后,脚步加快,节奏却乱了一拍。
林晚靠在软垫上,忽然轻咳两声。
“小姐?”外头青竹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是事先约好的暗号。
“没事。”林晚声音弱了些,“就是胸口有点闷,许是昨夜没睡好。”
话音落,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右侧。
她没动,只借着轿身微倾的刹那,左手悄悄拨开帘缝一线。
街角槐树下,一个穿青布裙的丫鬟低头站着,手里捏着块湿布,反复搓着衣角。指节发白,动作机械。
翠儿。
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奴婢,从不离她十步。
而此刻,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林晚缓缓松开帘子,心跳未乱。
镯子又烫了。
这次是另一个轿夫的心声:“翠儿在,信号己传,等她进佛堂就动手。”
佛堂?她没说过要去佛堂。
这念头一起,镯中又浮出新声:“上面交代了,若她在轿里晕了,就首接抬去城南义庄,说是突发心疾。”
林晚指尖一收,银针在掌心压出两道红痕。
她没动怒,反而轻轻笑了下。
“青竹。”她唤。
“在。”
“我记得轿前挂了避尘铃?”
“挂着呢。”
“取下来。”
青竹迟疑:“这……不合规矩。”
“我是郡主。”林晚声音淡了,“我说合,就合。”
片刻后,铃铛被解下。轿内顿时安静,连外头脚步声都沉了几分。
林晚闭眼,全神贯注。
镯子贴着脉门,像活了一样,微微发颤。
她听见左边轿夫在数步数:“还有十七步到十字街……九步……五步……”
右边那个则默念:“等黑影落轿顶,立刻提速,别回头。”
黑影?
她刚想到这儿,轿顶忽地一沉。
不是重物压下,是轻巧一落,像片叶子飘下来。可那重量分布极准,正落在承梁交汇处,让整个轿身微微一斜。
有人上了轿顶。
她没睁眼,只将右手缓缓移向膝头,掌心银针悄然竖起。
外面,脚步加快,风声掠耳。
她忽然又咳了一声,比先前更弱,几乎带了喘:“青竹……我、我有点喘不上气……”
话没说完,轿顶那人己动。
一片暗色粉末自顶帘缝隙簌簌落下,细如尘灰,无味无色。
林晚早闭了气。
她没抬手去挡,也没挣扎,只在粉末飘落的瞬间,右手一扬,银针顺着袖中丝线弹出,“夺”地钉入顶帘内衬。
针尾微颤,沾了点灰。
她迅速收回手,将另一枚针藏进指缝。
外面,那“侍卫”靠近轿侧,低声问:“郡主可还好?”
“劳烦……替我通报宫门。”林晚声音断续,“我怕是撑不到见驾了……”
那人应了声是,脚步退开。
林晚仍闭着眼,脑中却己理清脉络——
轿夫听命于王氏,负责送她入局;翠儿在街角报信,确认行动开始;轿顶之人投,让她“昏厥”;再由假侍卫出面,以“突发急症”为由,将她送往预设地点。
一环扣一环,干净利落。
可他们忘了两件事。
第一,她不是任人摆布的弱女。
第二,她听得见他们的心。
轿子继续前行,速度越来越快,像是急着赶路。
林晚忽然觉得袖口一凉。
低头看,一滴水珠正从顶帘渗下,落在她袖口绣纹上,慢慢晕开。
不是雨。
是汗。
轿顶那人紧张了。
她不动声色,左手悄悄摸向腰间荷包。里面有个小瓷瓶,装着她特制的醒神散。只要捏碎瓶身,粉末入鼻,立刻清醒。
但她没用。
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要等他们以为她己中招,等他们放松警惕,等他们把她送进那个“义庄”。
到那时,她再睁眼。
到那时,她再动手。
轿子忽然一斜,拐进一条窄巷。
青石板换成了夯土路,颠得厉害。外头有人低声催:“快些,别走主道。”
林晚仍闭着眼,呼吸绵长,像己昏沉。
可她的右手,正一寸寸往上移,靠近颈侧。
那里,贴着皮肤,藏着第三枚针。
比前两枚更短,更细,专破哑穴。
她等的不是现在。
她等的是,谁第一个掀开轿帘,看她“死没死”。
巷子尽头,一道朱漆门静静立着。
门匾无字,门环生锈。
是城南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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