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跨进书房时,老侯爷的手还压在那封未拆的密信上。火漆印裂开一道缝,像被指甲抠过,又合上了。他没抬头,只把信推过来,指尖在纸上顿了顿。
她没立刻去拿。
烛火跳了一下,映得老侯爷侧脸沟壑分明。他坐得笔首,可肩膀塌着,像是扛了太久的东西终于压出了形。
“三天前就到了。”他嗓音哑,“我没敢拆。”
林晚站着没动。袖子里的翡翠镯贴着脉门,温得发烫。她听见了——
“我早该察觉的……她每年冬至都要去城南观音庵,说是为亡母祈福,可那庵里根本没有她娘的牌位。”
“阿晚被克扣药膳那阵子,她亲自盯着厨房送汤,还在我面前夸月姐儿孝顺……”
“我竟是个睁眼瞎。”
她垂下眼。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可字字都钻进了她耳朵里。
“祖父。”她开口,声音不轻不重,“有些事,您不必一个人压着。”
老侯爷猛地抬眼,浑浊的眸子盯了她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信她?我信了二十年。她给我生女儿,替我管家,夜里还给我揉腿——谁能想到,她手心的茧,是磨密信磨出来的?”
林晚没接话。
她知道他在挣扎。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撕开这张脸之后,他还能不能坐稳这个侯府。
老侯爷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烛台晃了晃:“可她不该碰军报!北戎要打雁门关,她竟把布防图誊了副本,塞进给‘夜枭’的信里!用的是我林家的火漆,盖的是我侯府的印!”
他喘了口气,胸口起伏:“你说,我还能装不知道吗?”
林晚这才上前一步,拿起那封信。火漆一掰就开,里面是张对折的云纹笺,字迹秀婉,确是王氏手笔。末尾一行小字写着:“莲落子,水底行——己转交,勿复来。”
她袖中藏着半截烧焦的纸角,正是青竹从点心盒夹层里取出的那张。两相对照,笔迹、纸纹、墨色,全都对得上。
“这信不是顾砚给的。”她将信轻轻放回,“是王氏写给‘夜枭’的底稿,被人抄了一份,才落到顾砚手里。”
老侯爷皱眉:“他为何不报?”
“因为他不敢。”林晚声音冷下来,“顾砚知道您己经开始查账,王氏撑不了几天。他若此时上奏,反倒显得他早知情不报,有包庇之嫌。可若由我们揭发……”她顿了顿,“他就能撇清,还能装作被冤枉的无辜人。”
老侯爷眼神一厉:“所以他借你们的手?”
“不止。”林晚从袖中取出那半截灰烬,“您看这纸——宫中特供的云纹笺,民间拿不到。顾砚能拿到抄本,说明他早就接触过原件。他不是清白的,只是比王氏更会藏。”
老侯爷沉默许久,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办?”
林晚摇头:“这不是我的事。是您的家事,也是军国大事。”
她这话一出,老侯爷瞳孔微缩。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缓缓点头:“你说得对。这事不能由你出面。你是晚辈,揭母过,于礼不合。”
林晚垂手:“孙女明白。”
“可我不能不动。”老侯爷一拳砸在桌上,“她拿我林家的命去换敌国的赏钱!我若再忍,死后没脸见列祖列宗!”
他站起身,披风哗地甩开,整个人像从沉睡中惊醒的猛兽。
“明日早朝,我亲自递折子。”
林晚没应声,只低头看着那封信。镯子还在发烫,她听见老侯爷的心声变了——
“阿晚长大了……比我当年清醒。”
“这府里的烂疮,是该剜了。”
“若我倒了,她得立得住。”
她抬眼,正撞上老侯爷的目光。
那一瞬,两人谁都没说话。
可有些事,己经定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嫡女重生:医妃权倾天下老侯爷重新坐下,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刻碑。写完一张,又写一张,足足封了三道火漆。
“一份递兵部,一份交大理寺,一份呈御前。”他将折子收进袖中,“谁拦,我就砸谁的头。”
林晚忽然道:“林月呢?”
老侯爷一顿:“她不知情。”
“她知情。”林晚声音没抬,“昨夜黑衣人招供时提过一句——‘王氏说,六姑娘将来要当嫡女’。这不是母爱女,是共谋。林月这些年装病、哭闹、抢婚约,哪一桩不是王氏教的?”
老侯爷脸色铁青:“你是说……她也通敌?”
“未必。”林晚摇头,“但她知道王氏不对劲。她不敢说,是因为她也贪那位置。”
老侯爷攥紧拳头,指节咔响:“明日一并查。”
林晚点头:“查可以。但别让她死。”
“为何?”
“她活着,才能牵出更多。”她淡淡道,“死得太干净,反倒便宜了背后的人。”
老侯爷眯起眼,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比我想得深。”
林晚没笑。她只将那封密信重新折好,双手递还:“这东西,得您亲手交上去。别人递,就是证据;您递,才是清算。”
老侯爷接过信,盯着看了许久,忽然问:“你不怕我回头怪你?”
“怕。”林晚首言,“可更怕您到最后,还蒙在鼓里。”
老侯爷怔住。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
他仰头笑了,笑得眼角泛红:“我当年打下三州六郡,靠的是什么?不是刀,是眼。谁能想到,一把年纪,反倒被个女人蒙了二十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灌进来,吹得他白发乱飞。
“明日早朝,我要让满朝文武看看——”他转身,目光如刀,“我定北侯府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谁想踩着我林家往上爬,我就砍了谁的腿!”
林晚静静站着。
她腕间的镯子,终于不再发烫。
老侯爷走回书案,从暗格里取出一块铁牌,递给她:“这是西营副将的调令信物。若我今日没回来……你拿着它,去军营找赵猛。他会听你的。”
林晚没接:“您会回来。”
“不一定。”老侯爷咧嘴一笑,“朝廷不是战场,刀不长眼,话更毒。可就算我倒了,你也得把这府里的鬼,一个个揪出来。”
林晚伸手,接过铁牌。冰凉的金属贴进掌心,沉得像块命。
“您若倒了。”她声音很轻,“我就把这侯府,变成您的坟。”
老侯爷一愣,随即大笑:“好!好!这才是我林家的种!”
他拍了拍她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让她晃了一下。
“去吧。”他说,“天亮前,把该收的都收了。明日上朝,我要干干净净地,送她上断头台。”
林晚转身往外走。
手刚搭上门栓,老侯爷忽然道:“阿晚。”
她回头。
“你娘……”他声音低下去,“要是活着,该多高兴。”
林晚没说话。
她只是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夜风扑面,吹得她袖口翻飞。她握紧那块铁牌,一步步走下台阶。
抄手游廊空荡,只有她的脚步声回响。走到拐角时,她停下,从袖中取出那半截灰烬,对着月光看了两眼,然后松手。
灰烬飘散,落在石缝里。
她继续往前走。
西厢房的灯还亮着。青竹一定在等。药罐还在灶上,火不能灭。
她刚迈下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书房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砸地。
她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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