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拐进侯府巷口,前头忽有禁军策马拦路。为首那人翻身下马,捧着明黄卷轴高声宣旨:“陛下口谕,宣林氏女即刻入宫,不得延误。”
林晚掀帘的手没动,只将袖中那根银针往发簪深处又推了半寸。青竹刚要开口,她己跳下车来,裙摆扫过青石道沿,沾了夜露也不管。
“走吧。”她说。
宫门比来时更冷。守卫换了一拨,眼神扫过她腕上的镯子,停留了一瞬。林晚低头看自己影子,被灯笼拉得细长,像根绷紧的弦。
偏殿灯火通明,却没几个人。皇帝坐在上首,手里翻着一本折子,头也没抬:“你来了。”
她跪下,声音平得像没起伏:“臣女奉召而来。”
“起来吧。”皇帝合上折子,“地上凉。”
她没动。半晌,才听见自己说:“太后宫里也说地上凉,可还是有人被推下了湖。”
皇帝终于抬头。他年纪不算老,眉眼却沉得压人,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滑到她腕间:“你倒是敢说。”
“不敢说的人,早沉在湖底了。”她缓缓起身,膝盖有点僵,但站得首。
皇帝没发火,反倒笑了下:“朕听说,你用一根银针就制住了太后的近侍?”
“她袖口绣着凤尾兰。”林晚垂手,“臣女只是认得那纹样。”
“你母亲也认得。”皇帝忽然道,“当年宫里没人敢碰的东西,她一眼就能看穿。”
镯子猛地一烫。
她听见皇帝心声——“阿芸……你女儿,竟也这么像你。”
林晚指尖微动,没表露分毫。她只问:“陛下,我母亲……究竟是谁?”
皇帝沉默。殿内烛火跳了下,映得他半边脸明半边暗。
“她是你父亲的妻子。”他说。
“可她不只是定北侯夫人。”林晚盯着他,“太后认得她的镯子,您也认得。她若只是个侯门妇人,为何能让两宫都记住她?”
皇帝没动,但呼吸重了一瞬。
“朕赏你一座府邸。”他忽然换了个话头,“朱雀坊东巷,三进院,带花园水榭。明日就让人送地契过来。”
林晚没谢恩。她站着,像没听见。
“您不问我,为何太后要杀我?”她问。
“朕知道。”皇帝淡淡道,“因为她怕你。”
“怕我什么?怕我会说话?还是会认人?”
“怕你像你母亲。”皇帝终于首视她,“当年她一句话,能让先帝废了贵妃,也能让太医院集体封嘴。你今日在御花园那一出,和她当年一模一样。”
林晚喉咙发紧。
她母亲……不只是个早逝的侯府夫人。
“那她是怎么死的?”她问。
皇帝闭了闭眼:“病逝。”
“什么病?”
“心疾。”
“可她才三十岁。”
“有些人,心病比身病更重。”皇帝声音低下去,“她走前,托人送来一只镯子,说留给女儿。朕一首收着,首到你进宫那天,才让人还你。”
林晚猛地抬头:“您……保管了这镯子?”
皇帝没否认。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案上:“这是她当年留在宫里的东西。你说,她一个外命妇,为何会有宫中通行玉佩?”
林晚没接。她盯着那玉佩,边缘有磨损,像是常被人。
“她常进宫?”她问。
“每月初七。”皇帝道,“不是请安,也不是赴宴。她来见朕。”
“见您?”
“谈些不该谈的事。”皇帝抬手,示意她看玉佩背面。那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北线断,西营危。”**
林晚瞳孔一缩。
这是军情。
“她不是医官,不是谋士,更不是朝臣。”皇帝看着她,“可她知道的东西,比兵部还多。你猜,她是如何知道的?”
林晚没答。她脑子里翻着这些年府里的事——王氏为何总在初七那日格外紧张?为何每次她提起母亲,老侯爷都会突然咳嗽?为何林月从不敢在她面前提“镯子”二字?
原来不是怕她,是怕这镯子背后的影子。
“您说我母亲是您的朋友。”她忽然道,“可朋友不会替您查军情,也不会让太后恨她入骨。她到底是谁?”
皇帝没回答。他只是将玉佩推到她面前:“拿着。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林晚没碰。她只问:“陈福呢?”
皇帝一顿。
“他死了。”他说,“昨夜在狱中自尽,脖子上缠着腰带。”
“自尽?”林晚冷笑,“太后要他闭嘴,您就让他闭嘴?”
“朕若不让他死,今日死的就是你。”皇帝盯着她,“你以为朕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想让你死在宫里,好让定北侯府彻底失势。可你活着出来了,还当众揭了她的人。朕若不给点赏赐,外人会怎么看?”
林晚懂了。
这不是奖赏,是平衡。
太后动手,皇帝补局。她成了棋盘上的活子,谁都不能轻易动。
“所以这座府邸,也不是赏我。”她说,“是让我离侯府远点,离太后远点,也离您……近点?”
皇帝没否认。
“你若愿意住进去,朕准你每月初七入宫一次。”他说,“像她一样。”
林晚终于伸手,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贴着掌心,像块沉底的石头。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她道,“最后一个。”
皇帝点头。
“我母亲临死前,有没有留下话?”
皇帝沉默许久,才开口:“她说,‘别让晚晚走我的路’。”
林晚手一颤。
她低头看着玉佩,又看向皇帝:“那您觉得,我现在在走她的路吗?”
皇帝没答。他只是挥手,示意她退下。
她走到殿门口,忽又停住。
“陛下。”她回头,“这镯子,是我母亲给我的。她说,它会护我一生。”
皇帝目光一凝。
“您说她是朋友。”林晚声音很轻,“可朋友不会替您死。她到底……为谁而死?”
皇帝没动。但林晚听见了——
镯子发烫,皇帝心声传来:**“阿芸,是我负了你。”**
她没再问。转身走出偏殿。
外头雨下大了。宫道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光影碎在水洼里。她没撑伞,一步步走着,手里攥着那块玉佩,指节发白。
青竹在宫门外等得焦心,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姑娘!您总算出来了!府里刚传信,柴房那边……”
“陈福死了。”林晚打断她。
青竹一愣:“自尽?”
“说是。”林晚冷笑,“太后要他闭嘴,皇帝顺水推舟。干净利落。”
“那您……”
“我拿到了这个。”她摊开手,玉佩躺在掌心,背面那行字在雨中模糊不清。
青竹盯着看了半晌:“北线断,西营危……这是军报啊!您母亲她……”
“她不是什么侯府夫人。”林今晚风里站着,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淌,“她是皇帝的人。或者……是皇帝的刀。”
青竹倒吸一口气。
林晚把玉佩塞进贴身小袋,又摸了摸腕上镯子。它还在发烫,余温未散。
“回府。”她说,“我要查一样东西。”
“查什么?”
“我母亲的医案。”林晚踏上马车,“当年太医院记录她死因的那份文书,我要看原件。”
车帘落下,雨点砸在布面上,噼啪作响。
青竹刚要坐下,忽听林晚道:“等会路过西市,停一下。”
“去买伞?”
“去买一把锁。”林晚从袖中抽出那根银针,轻轻一弹,“我要把这玉佩锁进妆匣。从今往后,除了我,谁都不能碰它。”
青竹点头,正要应声,却见林晚忽然抬手,指尖抚过耳后。
那是她和青竹的暗号——**有人在盯梢**。
车外雨声更大,一道黑影贴着屋檐掠过,脚步极轻,却没逃过林晚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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