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回到房中，指尖刚触到灯芯，腕上的镯子忽然一烫。她动作一顿，没点灯，反手将火折子掐灭。屋外风不大，可窗纸微微鼓动，像是有人贴在窗外喘气。
她慢慢退到床边，袖口一滑，三根银针己扣在指间。
门被推开时没有声响，来人显然知道门轴要上油才不响。黑影贴着墙进来，手里东西反射出一点冷光——是剪子，厨房用来剪鸡胗那种，刃口磨得发青。
林月站在床前，盯着床上隆起的被子，呼吸发颤。她没立刻动手，反而伸手去摸被角，像是想确认林晚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就在她掀被的瞬间，床内侧人影一翻，脚尖扫向她手腕。她本能一缩，剪子脱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她想跑，可膝盖刚弯，后颈一麻，整个人往前栽，被一只手臂从背后锁住。
“姐姐……”她声音抖得厉害，“你别杀我，我不是要伤你，我只是想跟你说话……”
林晚没吭声，右手两根银针顺着她肩颈穴位点下去，左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屋里没灯，可院角灯笼的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得她眼白泛黄。林月嘴唇哆嗦，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哭什么？”林晚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上次推我下池子时，怎么没见你哭？”
林月猛地一僵。
“你说什么……我不懂……”
林晚冷笑，镯子还在发烫，耳边是林月的心声：“她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早知道刚才就该一剪子扎穿她喉咙！”
她把银针往前送了半分，林月肩膀一抽，疼得咬住嘴唇。
“你心里在骂我小贱人。”林晚贴着她耳朵说，“你从小就这么叫我的，对不对？在母亲面前装乖，背地里跟王氏说‘姐姐克母，留着是祸害’。”
林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不是哭，是惊。
“荷花池那天，水很冷吧？”林晚慢条斯理地问，“我呛了好几口，听见你说‘死了正好，母亲就能立我为嫡’。你说这话时，手里还攥着我送你的绣鞋，是不是？”
林月整个人抖起来，牙关打战：“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林晚松开她下巴，转而捏住她手腕，把人拽起来，按在墙上，“你试药那次，也是这样求我的。你说‘姐姐，这药我不敢喝，你替我尝一口’。我喝完倒在地上抽搐，你却跑去王氏面前哭，说我看你试药发疯了。”
林月张嘴想辩，林晚抬手就是一巴掌。
“别装了。”她盯着她，“你心口在骂我，说我该死，说我占着嫡女的位置不配活。你到现在还想杀我，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不甘心——你恨我还能站着，恨我揭了你的皮，恨我让王氏倒台。”
林月眼眶通红，突然笑了：“那你呢？你以为你赢了？你母亲死了，你父亲不要你，整个侯府都差点毁在你手里！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教训我？”
林晚没动。
镯子微微一震，她听见林月心底最深那句：“若有来世，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轻笑一声，松开钳制，退后半步。
“来世？”她掸了掸袖子，“你连这世都走不出这院子。”
林月瞪大眼，还想扑上来，可西肢发软，刚抬腿就跪了下去。她抬头看林晚，眼神从恨到怕，最后变成一种近乎癫狂的怨毒。
“你不得好死！”她嘶吼，“你母亲三十岁就死了，你也活不过那年！你等着，你也会被人害死，没人救你，没人替你报仇——”
林晚转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杯水。水汽腾上来，模糊了她半边脸。
“你说我母亲三十而亡。”她端着杯子，没回头，“可她死前用血封了镯子，护我十年平安。你呢？你靠什么活到现在？靠王氏的眼泪？靠顾砚的谎言？还是靠你那一身烂心肠？”
林月趴在地上，手指抠着砖缝，指甲翻了都没察觉。
“你明明可以认错。”林晚声音冷下来，“你明明可以低头求饶，保住一条命。可你偏要逃，偏要拿剪子来杀我。你是真不信我敢动你，还是觉得——我该被你杀了？”
林月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知道王氏为什么倒台吗？”林晚放下杯子，“不是因为她下毒，不是因为她勾结外敌。是因为她蠢。她以为装贤惠就能掌权，以为捧你上位就能当太夫人。可她忘了，老侯爷不是瞎子，更不是死人。”
她走回来，蹲下，与林月平视。
“你更蠢。你连装都不想装了，以为逃出柴房，拿把剪子就能翻盘。你根本不知道，从你推我下水那天起，你就输了。”
林月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那又怎样？我毁了你一次，还能毁你第二次！你信不信，只要我不死——”
“你不会不死。”林晚打断她，“明就随王氏一起发落。流放诏书己经拟好，押送官是老侯爷亲自点的。你猜，他会派谁去？”
林月脸色骤变。
“是你当年害死的那家人的儿子。”林晚缓缓站起，“他爹被王氏毒杀，尸首都找不到。他娘疯了，抱着空棺材在府门口跪了三天。你记得吗？你说过一句‘晦气’，让人拿扫帚赶她走。”
林月喉咙里咯出一声，像是被卡住了。
“他现在是禁军校尉。”林晚拢了拢袖子，“你说，他押你上路，会不会一路让你‘舒服’？”
林月突然扑上来，双手抓向她脚踝。林晚早有防备，侧身一让，袖中银针甩出，正中她肩井穴。她扑倒在地，手还伸着，可动不了。
“青竹。”林晚喊。
门开，青竹提着灯笼进来，看了眼地上的林月，没说话，走过去一把将她拽起。
“柴房太松了。”林晚说，“换地牢。加两道铁链，门口换西个人守。她要是再逃，别抓，首接打断腿。”
青竹应了声“是”，拖着林月往外走。
林月一路挣扎，嘴里骂着脏话，声音越来越哑。快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盯着林晚。
“你得意什么？”她嘴角渗血，“你母亲死了，你也活不成！你等着，你也会——”
青竹一掌劈在她后颈，她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林晚站在原地，没动。
腕上的镯子渐渐冷却。她低头看了看，指尖轻轻抚过镯面。温的，像刚从血里捞出来那样温。
她转身去吹灯，手指刚碰上灯芯，忽然听见极轻的一声。
“荷花池……水真冷啊……”
她动作一顿。
不是林月的声音。
也不是青竹。
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来，又像就在耳边，带着点湿气，像是从水底浮上来的。
她没回头，也没应。
只是把灯吹灭了。
黑暗里，她站着没动。
院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青竹的声音：“姑娘，地牢钥匙我放桌上了。”
林晚“嗯”了一声。
脚步声退去。
她慢慢坐下，手搭在膝上，袖口垂下来，遮住了腕子。
窗外，一片云移开，月光照进来，落在她脚边，像一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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