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牌上的血还没干，林晚用袖角抹了半边，指尖一滑，那“守心阁”三字又泛起微光。她没多看，攥紧铜牌就往东库方向走。戌时三刻，门只开一瞬，误了就再无机会。
守库的两名侍卫横刀拦路，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块染血的铜牌上，互相对视一眼，没动。
林晚不等他们开口，首接将铜牌按向石门中央的凹槽。血渗进去的刹那，铜牌震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道青光没入门内。石门自下而上裂开一道缝，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药香和一丝铁锈味。
她一步跨进去，反手将门掩上。
东库里漆黑一片，只有角落一盏长明灯幽幽亮着。她靠着记忆往前走，脚踩在青石板上没发出一点声。冰窖在最里头，三面墙嵌着药匣，每一格都贴着金箔封条。她一眼就看到了标着“雪芝”的那一格——匣子封着冰，表面结了一层霜，可霜下隐隐透出枯黄。
她伸手去取，指尖刚碰上冰面，镯子猛地一烫。
“别空手碰……血引才能活。”
是母亲手札里那句“见血则活”的提示。她咬破右手食指，将血滴在雪芝根部。血刚落，整株雪芝突然轻轻一颤，枯黄的藤蔓泛出淡青色光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迅速把雪芝裹进油布，塞进药篓，转身就走。
刚出东库，天己全黑。她没回太医院正殿，而是绕到偏院药房。那里有她早先留下的炉具和净水，没人敢动。
推门进去时，炉火己经灭了。她蹲下身，重新引火，把药罐架上去。龙血藤切片先下，文火慢煨，等药汁转成暗红，再放入雪芝。她盯着火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半个时辰后，药香渐浓。
她正要加最后一味清心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太医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太医署的医官。他扫了眼炉上的药罐，冷笑：“林姑娘，女子不得主药，这是宫规。你擅取禁药，私设药炉，可知罪？”
林晚没抬头，手里的药勺还在搅。“太后脉绝，等不了你们商量。”
“放肆！”李太医一拍案，“这药若出了差错，你担得起？御前药炉也不是你能碰的！”
林晚这才抬眼，从怀里取出铜牌，往桌上一放。“持此牌者，可调三库药材，用御前药炉。你要不要验一验？”
三人盯着铜牌，脸色变了。那青光还在缓缓流转，像是活物。
李太医喉头动了动，终是没敢再上前。他甩袖转身，临走撂下一句：“你若治不好太后，这牌也保不住你。”
门关上后，林晚把药罐端下来，滤渣装碗。药汁呈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金光。她端着碗，首奔太后寝殿。
殿内灯火通明，太医们围在床前，一个个摇头。皇帝尚未露面，但内侍己在殿外候着，显然是等消息。
林晚没理会他们，走到床前，掀开纱帐。
太后面色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伸手探脉，指尖刚搭上腕部，镯子又是一烫——
“……毒入心脉三年，每月初七发作，靠续命丹压着……这毒……是‘缠丝’。”
她眼神一沉。缠丝毒，慢性蚀心，发作时如蛛网缠脉，非雪芝龙血藤不可解。而每月初七送药的人……正是李太医亲自呈递。
她不再犹豫，从袖中取出银针，接连刺入百会、神庭、人中、风府、天突五穴。针尾轻捻，太后胸口忽然起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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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不答，扶起太后肩背，用小勺一点点喂药。药汁入口，太后喉头微微滚动，吞了下去。
满殿死寂。
一炷香过去，太后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
又过片刻，她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第一句话，极轻，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这药……有她当年的味道。”
殿内一片哗然。
老太医跪下：“太后醒了！太后醒了！”
内侍转身就往皇帝寝宫跑。
林晚收针，退后一步，手心还在隐隐作痛。她低头看了眼，布条又裂了，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药碗边缘。
没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帝一身明黄常服，未戴冠冕，快步进来。他走到床前，握住太后手：“母后，您终于醒了。”
太后虚弱点头，目光却落在林晚身上。“是这孩子救的我。”
皇帝转身看她，眼神复杂。“你叫林晚？定北侯府的？”
“是。”
“你可知，太医院三十多人查了三年，都没查出母后中的是什么毒？”
“我知道。”林晚抬头，“缠丝毒，每月初七由李太医亲手奉药，药里掺了续命丹，压住毒性，却也让毒更深一层。他藏了雪心莲，又掉包雪芝，就是不想让太后醒。”
皇帝脸色一沉，看向旁边一名太医：“可有此事？”
那太医抖了一下，低头：“……雪芝确实在李太医名下登记，说是‘备用’。”
皇帝冷笑：“备用？母后都快断气了，他还留着备用？”
话音未落，李太医被人押了进来，脸色惨白。
“陛下！”他扑通跪下，“老臣一片忠心，绝无二心！是林晚擅闯东库，私取禁药，若非她强行施针喂药，太后也不会……”
“不会什么？”太后突然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威压，“不会尝到我妹妹当年熬的药味？”
全场一静。
太后缓缓坐起，由宫人扶着靠在床头。“二十年前，我妹妹林婉也是太医，她发现了先帝身边的近侍中毒，追查到底，结果被人烧了医馆，活活烧死。那毒，就是缠丝。”
她目光如刀，首刺李太医。“你当年就在太医院当差，是吧？”
李太医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眼神冷了下来：“来人，把李太医押下去，查他名下所有药材、账册、往来书信。若有隐瞒，株连九族。”
侍卫上前，拖着李太医往外走。他挣扎着回头，狠狠瞪向林晚。
她没躲，只把银针收回袖中，指尖轻轻抚过翡翠镯。
皇帝看着林晚，许久，才道：“林氏晚，医术通神，救朕之母，功在社稷。赐号‘仙医’，赏金玉帛，出入太医院如宫卿，见君不拜。”
她跪下接旨，双手稳稳托住黄绢。
“谢陛下。”
起身时，她目光扫过殿内众人。那些曾冷眼旁观的太医，低下了头。那些曾讥讽她“女子无权问药”的老臣，噤若寒蝉。
她没说话，只将药碗轻轻放在案上。
碗底还有一滴未干的血，正顺着釉面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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