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檐角的水珠一串串砸进石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晚的鞋面。她站在回廊尽头，手里攥着那只琉璃瓶，瓶底还沾着半滴黑液。青竹从侧门进来，发梢滴着水，低声说：“小姐，药熬好了。”
林晚没动，只把瓶子塞进袖袋，抬脚往西厢走。药罐在青竹怀里咕嘟作响，蒸汽扑在她脸上，湿热得让人发闷。
“二夫人今早没用早膳，说是心口堵。”青竹跟着她脚步，“刘婆子来回了三趟，问您那药到底什么时候送。”
林晚嘴角一挑：“那就别让她等久了。”
到了王氏院前，她让青竹把药罐放下，自己掀开盖子闻了闻。药味浓烈，附子的气息压得人脑仁发胀。她腕间的翡翠镯微微发烫，镯子里传来断续的心声：“……那丫头送药来，定是冲着昨夜的事……让她喝，喝不死人，但得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的主。”
林晚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半勺灰白色粉末，混进药汁里搅了搅。那是巴豆霜，加了三钱，足够让人一夜起十趟茅房。
“小姐，这药……”青竹皱眉。
“补药嘛，总得补得彻底些。”她把碗递过去，“你去通报，就说姐姐心疼母亲操劳，特地亲手熬的。”
刘婆子端着碗进去没多久，林晚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闷咳。又过了一刻，王氏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强撑的温和：“阿晚有心了，这药……倒是香。”
林晚站在院外，没进去，只让青竹守在门边。她靠在廊柱上，腕间镯子忽然一震——
“这药不对劲……怎么胃里像火烧……”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乌云压得低，雨势未歇。子时三刻，王氏屋里终于传出动静。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出来，叫了两个粗使婆子抬水进去换被褥。
林晚从袖中摸出铜镜，轻轻一翻，镜面映出窗纸上的影子。王氏趴在床边，正扶着痰盂干呕，一个老嬷嬷蹲在床下，从暗格里取出一只小匣子，里头摆着几包药粉。
镯子里传来心声：“……毒宗的药没送来，这泻症再不止，侯爷要起疑了……得让阿月动手，不能再拖。”
林晚收起铜镜，对青竹道：“去，把昨夜那包汞粉拿来。”
青竹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布袋。林晚用银针挑了一撮，撒在窗缝下。雨水顺着窗棂流下来，冲着药粉往地砖缝里钻。没过多久，她蹲下身，用针尖从缝隙里挑出一颗细小的银珠——那是汞与巴豆霜反应后析出的痕迹。
“北戎炼丹术。”她低声说，镯子泛起红光，“用汞镇毒，再以泻症掩人耳目，倒是巧。”
她把银珠收进琉璃瓶，转身往老侯爷书房走。老侯爷正靠在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捏着一份军报。林晚跪下请安，顺势伸手搭上他腕脉。
“祖父近日可觉手足发麻？”她问。
老侯爷睁开眼：“偶有发僵，许是天冷。”
林晚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轻轻塞进他袖口：“孙女配了点活血的药，祖父贴身带着，夜里便不冷了。”那帕子上沾了蚀心草汁，干涸后无色无味，只有遇血才会泛青。
她走时，老侯爷没多问。但她知道，那帕子迟早会被发现。
半夜，寅时刚过，林晚又蹲在王氏院外的假山后。雨小了些，风却更冷。她裹紧外袍，腕间镯子忽然剧烈震动——
“快！把床板撬开！令牌不能留！”
她眯起眼，看见窗缝里透出烛光，王氏正跪在地上，撬着床板下的暗格。她取出一块青铜牌子，塞进怀里，又把暗格重新封好。
林晚没动。等王氏吹灭灯躺下，她才悄无声息翻进院墙，蹲在屋檐下。三更天，王氏开始翻来覆去，呼吸急促。她猛地坐起，抓起床头的香囊闻了闻，脸色骤变。
“这香……怎么是蚀心草的味道？！”
她掀开香囊，粉末洒了一床。林晚在窗外冷笑，那香囊是她白日里让人挂在床幔上的，里头的草粉，和她母亲临终前用的，一模一样。
王氏开始发抖，嘴里念叨：“毒宗……毒宗的人怎么还不来……阿月不能出事……侯府必须是她的……”
林晚贴在窗下，镯子将她的心声放大，字字清晰：“……当年阿婉就是吃了这药死的……我让张太医改了方子，加了附子和蚀心草，七日溃脉，谁也查不出……只要阿晚再病一场，侯爷就会信她克母……阿月就能替她嫁进左相府……”
林晚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边缘渗出血丝。她没擦，只把银针含在嘴里，等下一个动静。
西更天，王氏终于撑不住，叫来老嬷嬷。那嬷嬷佝偻着背，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铃，轻轻一晃，铃声清脆，却带着诡异的颤音。
“你去城西，找穿灰袍的人，拿解药。”王氏喘着气，“就说……我答应的事，不会变。”
老嬷嬷点头，转身要走。林晚却己绕到后窗，三枚银针甩出，钉住她裙角，针尾系着的丝线另一头，缠在院中槐树的枝干上。
她退回回廊，静静等着。
没过多久，老侯爷的拐杖声由远及近。他披着外袍，脸色铁青，手里攥着那块沾了蚀心草汁的帕子。他一脚踹开王氏房门，吼声震得窗纸发抖：“你床下藏的什么？！”
王氏惊坐而起：“侯爷？！”
老侯爷一拐杖砸向床板，木屑飞溅。他伸手一掏，掏出那块青铜令牌，举到烛光下——饕餮纹的眼中，一道血沁蜿蜒如蛇。
“这是什么？！”他怒吼。
王氏脸色惨白，下意识往怀里摸。林晚就在这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只香囊。
“祖父，这香囊里的药粉，和母亲临终前所用的一样。”她走到床前，一把扯开王氏衣领，“您看她脖颈上的三点红痣——毒宗的三尸蛊，每月要饮血养蛊，否则癫狂而死。”
满屋仆妇倒吸冷气。老侯爷的拐杖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王氏尖叫：“是你！是你陷害我！那令牌是林晚塞的！”
“是吗？”林晚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那这封北戎密信，也是我写的？”
信纸展开，上头是北戎文字，写着：“蚀心草己种入定北侯府，阿月即位之日，便是定北侯断气之时。”
王氏瞳孔骤缩，猛地扑过来抢信。林晚侧身避开，老侯爷却己一把抓住她手腕。
“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氏挣扎着，突然抬手一扬，那只银铃飞出，砸向窗棂。铃腹裂开，数十只血红色的蛊虫涌出，顺着窗纸往上爬。
林晚抬手，袖中银针射出，三只蛊虫落地即死。其余的被烛火燎焦，发出刺鼻的臭味。
老侯爷盯着那铃铛，声音冷得像冰：“这铃……是你当年从北戎带回来的。”
王氏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林晚弯腰，从铃腹里捡起半片残纸，展开一看，上头写着一行小字：“二月初七，子时，西城角门，换药。”
她把纸条收进袖中，抬头看向老侯爷。
“祖父，毒宗的人，今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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