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还在响。
那一滴水落下去,声音不大,却在院子里铺开,像根线,牵着人的心往下坠。
林晚没再看井口,也没看青竹。她把茶喝完,碗底留下一圈深色印子,像干涸的血。
青竹把碗收了,一句话没敢问。她知道小姐刚放走刺客,不是怕,是等着他们把后面的路走完。敌人只要还动,就会漏出破绽。现在,他们动了。
天黑前,小翠来了。
她是林月的贴身丫鬟,从前走路都带着股得意劲儿,现在低着头,膝盖首接砸在地上,捧出一块帕子,抖着手打开——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边缘发黑,像是用血写的。
“六姑娘绝食三日,只求大小姐开恩。”小翠声音发颤,“她说……她错了,不该听夫人的话。她愿意自废双腿,只求大小姐替她向老侯爷求情,别让她死在外头。”
林晚没接帕子。
她坐在堂前那把老藤椅上,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刮了下腕间的镯子。翡翠凉得很,可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镯子没响。
不是没听见,是小翠的心声压得太死。她在憋,像怕漏出一个字。
林晚垂眼,看了会儿那块帕子。血写的字,笔画拖得老长,像是写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可帕子边角太齐,折痕太新——不是在流放路上写的,是府里做出来的。
她慢慢伸手,把帕子拿了过来,塞进袖口。
“月妹妹……”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念旧事,“到底是我林家的人。”
小翠猛地抬头,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林晚叹了口气:“你回去告诉她,我会跟祖父说。只要她真心悔过,我不拦。”
小翠伏地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咚的一声。她爬起来时,腿有点软,可脚步很快,转身就往外走。
青竹站在门边,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院角。
“跟上。”林晚说。
青竹点头,没出声,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林晚没动。她把镯子转了半圈,贴着脉门,闭了闭眼。
半个时辰后,青竹回来,脸色有点沉。
“她没出府。”青竹压低声音,“去了厨房,找了个老嬷嬷说话。就几句,说完就走。”
“哪个嬷嬷?”
“张氏。以前管王氏的膳食,后来被降去刷锅。”
林晚点点头。
她早知道厨房里还有人。王氏倒了,可她的人没死绝。有人恨她,也有人还在等风头过去。
“去拿一盅参汤。”林晚说,“要最好的料,炖足两个时辰。”
青竹愣了下:“小姐是想……”
“送去给张嬷嬷。”林晚淡淡道,“就说,我听说她最近辛苦,赏的。”
青竹明白了,转身去灶房。
林晚从袖子里抽出那块血帕,摊在桌上。灯光下,血字边缘泛着暗红,像是干了太久,又像是被人用笔重新描过。
她拿银针尖轻轻划了下字迹,粉末簌簌落下来。
不是血。
是朱砂混了墨,调出来的假色。
林晚把帕子折好,重新塞进袖子。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夜风灌进来,带着点湿气。
她等的不是林月悔过,是她背后的人出手。王氏流放了,可她还有党羽,还有人在府里替她传话。现在,他们想用“亲情”当刀,逼她开口求情。
只要她向老侯爷提一句“饶林月一命”,对方就能立刻放出伪造的证据——说她心软徇私,说她与流放犯暗通款曲。到时候,她刚得的“仙医”封号,就成了把柄。
她不会让这刀落下来。
她要让这刀,先砍在他们自己人头上。
青竹端着参汤回来时,林晚己经在写字了。
纸是普通的信笺,墨是旧的,笔锋略带颤抖,像是手不稳的人写的。内容很简单:
“姐姐若肯救我,我愿交出母亲藏下的密账。只求你念在姐妹之情,向祖父求情。账本藏在西园老槐树下,三步挖坑,可得。”
写完,她把纸折好,塞进蜡丸,又用火漆封了口。
“放去西园花盆底下。”林晚说,“要小翠必经的那条路。”
青竹接过蜡丸,犹豫了下:“万一她真拿去交差,对方起疑……”
“他们不会起疑。”林晚冷笑,“林月什么时候会写‘密账’这种词?她连账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他们太想我心软,就会忽略这些。”
青竹没再问,拿着蜡丸走了。
林晚坐在桌前,把镯子摘下来,放在灯下。
翡翠泛着冷光,内圈那道细缝像条缝合的伤口。
她想起猎人那天说的话——“她和她母亲长得真像”。
母亲没死。她跳了井,活了下来,还把镯子交给了别人。她要她站起来,要她反击。
现在,她正在做。
夜深了。
张氏喝了参汤,倒在床铺上,嘴里开始说胡话。青竹悄悄蹲在窗外,听清了两句:“信……送到了……夫人说,只要林晚开口,刑部那边就能改判……”
林晚在屋里听着,没动。
她知道,对方己经在等她行动了。
第二天一早,小翠又来了。
这次她没跪,站在院门口,脸色有点发白。
“大小姐……”她声音低,“六姑娘让我问一句,您……可曾向老侯爷提起?”
林晚正在喝茶,听见问话,放下碗。
“我昨夜写了信。”她说,“今早送去亲卫营,请赵队长代为转呈。”
小翠眼神一亮,又立刻压下去。
“六姑娘……一定会感激您。”
林晚点头:“你回去吧。告诉她,安心等消息。”
小翠退下。
林晚没再说话。她把茶碗推到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粒药粉。
这是迷魂散的底料,加了点安神的香灰。她亲手调的,剂量刚好让人昏沉,又不至于醒不过来。
她把药粉倒进空碗,用布擦干净,放回抽屉。
下午,青竹回来,脸色有点紧。
“花盆底下的蜡丸不见了。”她说,“家丁‘正好’路过,挖出了东西,己经送去老侯爷亲信手里。”
林晚点头。
成了。
对方拿到了“密账”的线索,一定会去挖。可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扑空后,就会怀疑林月是不是在骗他们。而她林晚,己经“主动”向亲卫营递了求情信——在别人眼里,她是仁至义尽。
她不动声色,却把对方的局,搅成了一盘死棋。
天快黑时,张氏醒了。
她一睁眼就说胡话,说梦见王氏站在井边,伸手要她递信。青竹假装吓了一跳,赶紧去报林晚。
林晚过去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让她睡吧。”她说,“梦话罢了。”
可她知道,这梦话是真的。
王氏在流放路上,还在发号施令。她的人,还在动。
她回到屋里,把镯子戴回手腕。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焰一晃。
她坐在桌前,没点第二盏灯。
外面传来猫叫,一声,两声。
她没抬头。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像在数心跳。
也像在等。
等那把本该砍向她的刀,什么时候,先割破握刀人的手。
(http://www.220book.com/book/6EG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