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西角院的风还带着夜露的湿气。林晚站在地牢门口，袖口微动，银针己归入暗袋。青竹提着灯在前头照路，火光映在墙上，影子拉得老长。
她没回房。
“把那三个刺客带上来。”她说，“就在这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
青竹一愣：“小姐，天还没亮，要不要等日头出来？”
“就现在。”林晚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风声，“他们等不及，我也等不及。”
不到一盏茶工夫，三个人被拖出地牢，手脚捆着铁链，脸上还残留醉骨香的青灰。赵队长带人围成一圈，刀不出鞘，手却按在柄上。
林晚走到石阶前站定，手里铜令一翻，明黄丝穗在昏灯下晃了下。
“陛下赐我先斩后奏之权。”她开口，字字清晰，“从今日起，府中但有欺主、通敌、贪墨者，当场处置，不必通禀。”
底下人一片死寂。
她没看他们，只盯着那三人。腕间翡翠镯忽地一烫，心声立刻钻进来——
“不能说……说了周账房就完了……”
“西街别院的银子还没清完……”
“她怎么知道布是粗使房裁的……”
林晚垂眸，指尖轻抚镯子边缘。
她缓步走到中间那个刺客面前，抽出一根银针，不刺人，只在他耳侧三寸处一划。那人猛地抽搐，冷汗首冒。
“我不让你说话。”她淡淡道，“只让你听。”
她朝青竹点头。
青竹展开一张纸，朗声念：“账房周德，十年来每月初七向西街别院送银三十两，名目为‘修缮费’，实则私账外流，累计八百余两。经手人为地牢看守张七、粗使婆子刘氏、门房老赵。”
念完，她合上纸。
林晚又是一针，点在他肩井穴旁。痛感骤然放大，那人咬牙闷哼，心声却乱了：“周德……是他让我埋布的……说是王大老爷的命令……”
她收回针，转身走向祠堂方向。
“去账房，把周德带来。顺便查他抽屉最下层的红木匣子，里面有三张地契，写着王崇远的名字。”
赵队长立刻带人去了。
剩下的人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日头刚冒头，周德就被押了过来，脸色惨白，胡子乱颤。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个匣子。
林晚打开匣子，地契、银票、还有一本小册子。她翻到一页，上面记着：“三月十五，送翡翠镯残片至西街，换药一包。”
她抬眼，看向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妈子。
“刘婆子。”她叫。
那婆子抖了一下，跪爬两步：“小姐……老奴只是奉命行事……王夫人说那镯子不吉利，得烧了……”
“奉命？”林晚冷笑，“昨夜你心里想的是——‘那嫡女早该死，省得占着正房的命’。”
婆子猛地抬头，眼珠子瞪得几乎裂开。
“你……你怎么……”
“我听得见。”林晚往前一步，“你克扣我娘留下的药银，私卖我贴身物件，还在我饮食里掺苦杏仁粉，以为没人知道？”
婆子瘫在地上，哭嚎起来：“我也是被逼的啊！王夫人说谁敢帮嫡女，就赶出府去！我儿子还在外头当差……”
“那你就不该动手。”林晚转身，从赵队长手里接过一根檀木杖，“今日我不杀你，但这一杖，你得挨。”
她亲自执杖，第一下砸在婆子肩上，骨头发出闷响。
“这一杖，为我母亲。”
第二下落在背上，婆子喷出一口血。
“这一杖，为我被泼脏水的那些年。”
第三下高高举起，全府鸦雀无声。
“这一杖——”她扫视众人，“谁再敢欺我林晚，这就是下场。”
杖落，婆子当场昏死。
林晚把杖扔在地上，对赵队长道：“拖去柴房，饿三天，再赶出去。她儿子若敢闹事，一并处置。”
没人敢出声。
她又看向周德：“你十年贪墨，勾结外敌，私通王崇远。按律，当斩。”
周德扑通跪下：“小姐饶命！我也是被逼的！王夫人临走前逼我立誓，说若不照做，就把我孙女卖去窑子……”
林晚蹲下身，盯着他：“那你昨晚在心里骂她‘蛇蝎心肠，迟早遭报应’，怎么不说你是忠仆？”
周德浑身一僵。
“你不是被逼。”林晚站起身，“你是贪。贪了十年，享了十年。现在想用一句‘被逼’脱罪？”
她抬手：“杖责西十，抄没家产，发配边庄为奴。他孙女，送进绣坊，由官牙签契。”
周德被人拖走，一路嘶喊。
林晚走到祠堂前的高台上，环视全府。
“从今日起，府中事务由青竹统管。任何人不得私传消息、不得擅自出入、不得藏匿财物。若有违者，按通敌论处。”
底下人齐声应“是”，声音发颤。
她又道：“过去因王氏压制，许多人不敢帮我。我不怪你们。但从今往后，护我者，我必护之。伤我者，我必诛之。”
她说完，走下台阶。
青竹快步跟上：“小姐，真让刘婆子活着？她知道的事不少。”
“死人会让人闭嘴，活人能让人长记性。”林晚低声说，“让她活着，才能传话给王崇远——林晚不是软的。”
青竹点头，随即压低声音：“账房抽屉里还有个暗格，里面是王氏以前的密信，提到‘北地药引’和‘换血之法’……跟夫人当年的病有关。”
林晚脚步一顿。
“留着。”她道，“别毁，也别动。等我从边境回来，再打开。”
青竹应下。
两人走回正院，天己大亮。几个小丫鬟在廊下扫地，见她过来，齐齐跪下。
林晚没停步。
“把东跨院收拾出来。”她对青竹说，“周德的位子空了，得有人补。你挑几个可靠的，今晚就搬进去。”
“可……东跨院从前是王夫人的人住的，大家怕沾晦气……”
“那就让他们明白。”林晚回头看了眼祠堂方向，“什么才是真正的晦气。”
她走进屋，从药匣底层取出那三张黑巾。布料粗糙，边缘有针脚错乱的痕迹。
她用银针挑开其中一角，对着光看了看。
不是府里常用的线。
“这布，是城南贫户区卖的。”她自语。
青竹站在门口：“要不要查？”
“不急。”林晚收起黑巾，“他们既然敢用这种布，说明背后的人不怕露痕迹。那就让他继续露。”
她坐到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名字：张七、老赵、厨娘李氏。
“这几个，都是刘婆子一党。今晚都关进地牢，灌半碗醉骨香，问话。”
青竹记下。
林晚又道：“赵队长那边，让他把西角门到断墙一带的守卫全换掉。用老侯爷当年的亲兵后代，信得过。”
“可……他们多年没当差了，怕手脚不利索。”
“利索的，早被王氏收买了。”林晚冷笑，“我要的是忠，不是快。”
青竹应了，正要走，又被叫住。
“把那根檀木杖擦干净，放我床头。”林晚说，“以后每处置一个人，就在上面刻一道。”
青竹一怔：“小姐要留着？”
“留着。”林晚指尖抚过杖身，“让所有人看见，林晚的规矩，是一杖一杖打出来的。”
她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照进来，腕间翡翠镯微微发暖。
远处传来脚步声，赵队长回来了。
“小姐，东跨院清出来了。只在床板夹层里找到一张烧剩的纸，上面有个‘林’字。”
林晚转身：“拿过来。”
赵队长递上残纸。焦黑边缘，确实有个“林”字，笔锋刚硬。
她盯着看了两息。
不是王氏的字迹。
也不是侯府任何人的。
“收好。”她把纸放进袖袋，“这字，迟早对得上人。”
赵队长退下后，青竹低声问：“小姐，接下来呢？”
“等。”林晚坐回椅上，“王崇远知道我在动他的人，不会坐视。他一定会再派人进来。”
“可您三日后就要离京……”
“所以他得赶在前头动手。”林晚闭眼，镯子又烫了一下，“我倒想看看，他还能掏出多少旧账。”
青竹不再问。
屋外，扫地的丫鬟不小心碰倒了水桶，水泼了一地。
她慌忙去捡，手抖得连桶都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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