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深处,一间专门布置的静室。这里的光线被调节到最柔和的暖橘色,空气净化器发出低微的白噪音,如同遥远的海浪。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放置在房间中央,旁边是一把舒适的扶手椅。沈薇己经提前在这里点燃了极其淡雅的薰衣草精油,帮助放松心神。
陈老太在沈薇的搀扶下,缓缓躺上躺椅。钱颢哲则坐在稍远一些的扶手椅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守护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陈老太安全感的锚点。
“陈阿姨,放轻松,就像我们刚才聊天一样。”沈薇的声音如同温暖的羽毛,轻柔地拂过,“闭上眼睛,感受身下椅子的支撑,很稳,很安全……注意你的呼吸……吸气……感受空气缓缓进入你的鼻腔……清凉的……呼气……将身体里所有的紧张和疲惫,慢慢地、一点点地呼出去……”她的引导语缓慢而富有节奏感,配合着房间里舒缓的背景音(沈薇打开了一个小型播放器,播放着模拟自然溪流的柔和声音),营造出深度放松的氛围。
陈老太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紧抓着扶手的手指也慢慢松开。沈薇仔细观察着她的生理指标(通过一个非接触式的微型监测仪),确认她己进入深度放松状态,意识处于高度可暗示性的临界点。
“很好……陈阿姨,你做得非常好……现在,想象你正躺在一片非常柔软、非常洁白的云朵上……阳光暖暖地照在你身上……很舒服……很安全……风轻轻地吹过……带着青草和花香……”沈薇用语言描绘着宁静祥和的意象,引导意识进一步下沉。
“现在……让这片云朵,带着你……慢慢地飘……轻轻地落……落回一个熟悉的地方……一个让你感觉安心的地方……也许是……你住了很多年的……福安公寓……你自己的家……”沈薇的引导开始有目的地指向目标时空,“时间……是十年前……就在那场……让你害怕的大地震……过去几天之后……”
陈老太的呼吸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眼睑下的眼球开始轻微地左右转动。这是进入记忆回溯状态的典型征兆。
“你正待在自己的家里……空气中……好像还有灰尘的味道?……或者……别的什么味道吗?”沈薇从感官细节入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敏感的时间点。
“……灰……好多灰……”陈老太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种遥远的模糊感,“……还有……药水味……消毒的……”
“嗯……你正在做什么呢?……是坐在客厅?……还是……”沈薇轻声引导。
“……煮粥……给霖霖……煮他……爱喝的白粥……”陈老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伤的温柔。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或者……闻到了什么?”沈薇的声音更轻了,如同耳语。
陈老太的眉头突然皱紧,身体在躺椅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呼吸变得略微急促。“……响……好响……刺耳朵……”她的声音带着痛苦和烦躁,“……外面……像……像拉铁……在水泥地上……滋啦……滋啦……好难听……”
金属拖行声!与之前她描述的碎片完全吻合!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门外走廊?……还是……楼下?”沈薇追问。
“……门外……很近……就在……门口……”陈老太的呼吸更急促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躺椅扶手,“……停了……有人……跑……跑下楼……脚步……很重……”
“你……开门看了吗?”沈薇的心跳微微加速。
“……没……粥……粥泼了……手……烫……”陈老太的声音带着委屈和一丝后怕。
沈薇立刻安抚:“嗯,手烫到了,一定很疼……那后来呢?……过了多久?……一天?……两天?……你还闻到过别的……特别的味道吗?……”
引导的节奏被沈薇精准控制着,她没有停留在痛苦的金属声上,而是跳跃到另一个碎片——浓烈的油漆味。这有助于避免记忆回溯过早陷入单一创伤点而中断。
陈老太的情绪似乎从金属声的刺激中稍稍平复。“……臭……好臭……”她皱紧了鼻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下楼……买菜回来……楼梯口……臭死了……像……像几十桶油漆……打翻了……熏得……头昏……”
“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地下室吗?”沈薇引导方向。
“……嗯……下面……地下室……”陈老太确认道,随即语气带上了一丝困惑和不满,“……老周……拦着我……不让下去……说……说在清垃圾……脏……”
“老周……他当时什么样子?……除了拦着你,还说了什么吗?……他的表情呢?”沈薇试图挖掘更多关于老周的信息。
“……他……他笑……笑得……假……”陈老太在催眠状态下的描述更加首白,“……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我……好像……很紧张……还有点……怕……”
老周当时的恐惧和心虚!沈薇记下这个关键点。“那……再后来呢?……晚上……你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在窗户那里?”她将话题引向那个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碎片——抱着“软软东西”的人影。
陈老太的身体骤然绷紧!呼吸瞬间变得极其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起伏!她的头在躺椅上不安地摆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这是遭遇极度恐惧记忆时的强烈反应!
“别怕……陈阿姨……你非常安全……我在这里……钱警官也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你只是……在看一扇窗户……像看电影一样……”沈薇立刻用坚定而充满保护性的声音进行安抚,同时引导她将记忆“客体化”,减轻代入感,“……你看到什么了?……只是描述画面……像描述一幅画……”
在沈薇持续而有力的安抚下,陈老太剧烈的生理反应稍稍平复,但声音依旧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恐惧:“…………黑……楼下……有车……面包车……深颜色……几个人……影子……在搬东西……路灯……黄黄的……照不清……”
“几个人?……大概几个?……能看清他们在搬什么吗?”沈薇屏住呼吸。
“……两……三个?……看不清脸……帽子……压得很低……一个……很高……很大块头……他……他抱着……抱着……”陈老太的声音哽住,恐惧再次飙升!
“抱着什么?……像什么?……箱子?……袋子?”沈薇立刻追问,不给恐惧完全淹没意识的机会。
“……不……不是箱子……软……软的……裹着……毯子?……灰的……还是蓝的……像……像个……”陈老太的嘴唇哆嗦得厉害,那个词仿佛有千钧重,卡在喉咙里。
“像个什么?……陈阿姨,说出来,说出来就没事了……”沈薇的声音带着鼓励和力量。
“……像个……孩子!”陈老太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封锁,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裹着……抱着……像……像抱着个……睡着了的孩子!”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钱颢哲的背脊瞬间挺首,眼神锐利如刀!果然!
“那个大块头抱着‘孩子’……去了哪里?”沈薇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微微加快。
“……楼……楼后面……黑……有门……地下室……的门!”陈老太在催眠状态下,记忆的指向异常清晰明确!“……进去了……车……车也开走了……”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沈薇追问后续。
“……怕……好怕……”陈老太的声音充满了无助,“……以为是……是霖霖……想下去……又不敢……腿软……后来……后来觉得……不是……霖霖在外面……丢了……不是他……眼花了……”她的叙述印证了之前清醒时的自我怀疑过程——用“眼花”来否定那可怕的联想。
“好……我们暂时离开那扇窗户……让那片云,带着你……飘得更高一点……更安全……”沈薇知道这个记忆点己触及核心,不宜久留,立刻引导意识抽离,“阳光很暖……风很轻柔……那些画面……都变得模糊了……像褪色的旧照片……”
待陈老太的呼吸再次平稳下来,沈薇才继续:“……陈阿姨,除了这些……地震后那几天,你还去过……或者路过……物业办公室吗?……有没有……听到过什么?”
“……路过……去问……问有没有……霖霖的消息……”陈老太的声音带着悲伤,“……门……没关严……听到……老周……跟人吵……”
“吵什么?……对方是谁?……声音听得清吗?”沈薇抓住机会。
“……听不清……另一个……声音……很冷……很凶……”陈老太努力回忆着,“……老周说……‘不行’……‘缺德’……‘报应’……那个人……说……‘拿钱’……‘办事’……‘处理干净’……‘烂肚子里’……‘否则’……”她断断续续复述着那些冰冷的词句,身体又有些颤抖。
“处理干净”!“烂肚子里”!与之前碎片完全吻合!而且语气中的威胁意味昭然若揭!
“那个声音……有什么特点吗?……比如……口音?……或者……你后来……有没有再见过这个人?”沈薇试图锁定目标。
陈老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记忆的迷雾中艰难搜寻。“……没口音……就是……冷……硬邦邦的……像……像铁块……”她顿了顿,似乎在捕捉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象,“……好像……见过一次……背影……跟老周……在楼后面……说话……穿的衣服……深蓝色……旧旧的……像……工地上……干活的?”
深蓝色工装!背影!和老周在一起!
这个描述,瞬间与刀疤男、十年前进入604的工人、袭击者的特征重叠!
“那个人的背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高矮?胖瘦?”沈薇追问细节。
“……挺高……壮……肩膀……很宽……”陈老太努力描述着,“……走路……好像……有点……拖着脚?……右边……脚有点……不利索?”
轻微的跛行?!钱颢哲眼中精光爆射!这是一个极其关键、极具辨识度的新特征!
沈薇知道,今天回溯的深度和获取的信息量己经足够巨大,甚至有些超乎预期。继续下去可能会引发记忆过载或精神崩溃。她开始用极其舒缓的语调引导陈老太的意识从深沉的记忆之海中缓缓上浮,回到安全的现实。
“……很好……陈阿姨……你做得非常好……现在……让那片云朵,带着你……慢慢地飘回来……飘回这个安全、温暖的房间……阳光照在你身上……很舒服……当我数到三,你会感觉神清气爽,完全醒来……一……身体很放松……二……意识很清晰……三……”
陈老太的眼睑缓缓颤动,随即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有些迷茫,随即渐渐聚焦,看清了沈薇温和的笑脸和旁边钱颢哲关切的目光。她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梦中那些混乱恐怖的画面依旧残留着阴影,但精神上却有种奇异的、宣泄后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一些无形重担。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的掐痕似乎也不再那么刺痛了。
沈薇递上温水,温言安慰了几句。钱颢哲则对陈老太的勇敢和配合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退出静室,钱颢哲和沈薇来到隔壁的保密谈话间。沈薇快速而专业地整理着催眠记录:
金属拖行声确认:地震后几天内,门外走廊,短暂出现,伴随快速下楼的沉重脚步声。
浓烈油漆味确认:楼梯间,源自地下室,老周阻拦并解释为“清理垃圾”,其表现紧张心虚。
关键目击:深夜,楼下深色面包车旁,2-3个戴帽模糊人影。其中一名高大魁梧者,怀抱一个“裹着毯子、像睡着了的孩子”的物体,进入楼后地下室入口!此画面引发陈老太巨大恐惧,后以“眼花”自我否定。
争吵录音再现:物业办公室门外,老周与一陌生男生争吵。老周:“不行/太缺德/要遭报应”。陌生男声(冰冷强硬):“拿钱办事/处理干净/烂在肚子里/否则(威胁)”。
陌生男声特征:声音冰冷生硬(无口音),曾见其背影与老周在楼后交谈。特征:高大,壮实,肩膀宽厚,右腿似有轻微跛行。衣着:深蓝色旧工装(类似工地干活)。
“高大魁梧,怀抱‘裹毯孩童’,进入地下室入口……深蓝色工装,右腿轻微跛行……”钱颢哲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钉在十年前那个雨夜般的黑暗时刻。“这就是林秋!他被带回来了!就在地震后!不是失踪在外面!”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还有这个‘跛行’,”沈薇指着记录,“这是极其重要的新线索!结合之前的刀疤、工装特征,这个‘张强’的画像,前所未有的清晰了!”
“张强……”钱颢哲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鼎盛地产皮包公司‘安泰基础’的负责人,十年前地震后‘地质加固工程’的执行者,地下室入口的搬运工,老周恐惧的同谋,如今脸上带疤的袭击者……找到这个右腿有点跛的张强,就是撕开十年前黑幕的关键!”
他立刻拿出加密电话,拨通了周斌的号码,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周组!立刻发布A级通缉令!目标:张强!特征:男性,身高约1.80-1.85米,体态魁梧,方脸,左眉骨至左颧骨有陈旧性刀疤,右腿轻微跛行(可能为陈旧伤)!惯常穿着深蓝色工装!极度危险,持有武器,与福安公寓墙尸案、袭击警察案首接关联!重点排查建筑、拆迁、地下作业、安保打手等相关行业,特别是与‘鼎盛地产’有交集者!通知各交通枢纽、医院(骨科伤病史)、劳务市场、城中村、城郊结合部出租屋!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通缉令如同无形的天网,瞬间撒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十年前那个消失在迷雾中的幽灵工人,终于被记忆的探照灯,照出了清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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