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级通缉令如同一张无形的电网，瞬间覆盖了禹川市的每一个角落。张强——这个带着刀疤与跛行特征的名字，配合着钱颢哲根据陈老太催眠回溯拼凑出的模拟画像（方脸、魁梧、眼神凶戾），被张贴在车站、码头、劳务市场、城中村的电线杆上，滚动在电子屏上，录入每一个卡口和旅店登记系统。重案组全员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围绕着这个突然清晰起来的幽灵高速运转。
钱颢哲坐镇分局临时指挥中心，巨大的白板上，“张强”的名字被红笔圈在中央，延伸出无数线条。周斌的声音通过免提电话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和紧迫感：
“老钱，排查有进展了！重点筛建筑、拆迁、地下工程相关的有前科人员，特别是跟鼎盛沾边的。我们在西郊一个废弃多年的搅拌站宿舍区，找到一个老工头，姓马。这老马以前在好几个工地干过，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他看到画像和听到‘跛脚张强’这个特征，一拍大腿，说认识！”
钱颢哲精神一振：“确认是张强？具体什么情况？”
“老马说，大概十年前，鼎盛地产在城北开发一个叫‘锦绣花园’的楼盘时，工地保安队里有个狠角色，就叫张强！人送外号‘铁拐张’还是‘刀疤强’，就是因为脸上有疤，右腿有点瘸，据说是早年跟人抢地盘打架让人用钢管砸的！这人下手黑，脾气暴，是保安队长手下的头号打手，专门负责‘处理’工地上的‘麻烦’，比如驱赶钉子户、镇压讨薪工人、教训不听话的包工头……名声很臭！老马说，张强那会儿就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像是某种制服，鼎盛工地上的保安好像都那么穿！”
鼎盛地产！保安打手！处理“麻烦”！特征完全吻合！
“锦绣花园项目是什么时候？”钱颢哲追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快而有力。
“查了！就是十年前！2007年底开工，2008年底主体封顶！时间刚好覆盖福安公寓地震后那段时间！”周斌的声音带着兴奋，“老马还说，地震后没多久，大概是西月中下旬，他突然发现张强从锦绣花园工地消失了，工头说是被鼎盛调到‘别的更重要的项目’去了，具体去哪，没人知道。之后就再没在圈子里见过这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地震后消失！调去“更重要的项目”！时间、地点、动机，全部指向福安公寓的“地质加固工程”！
“立刻查！”钱颢哲斩钉截铁，“第一，锦绣花园项目所有人事档案、工资发放记录，特别是保安队的！重点找张强的入职信息、身份证号！第二，查鼎盛地产2008年4月之后所有项目的人事调动记录，看有没有张强调往福安公寓项目的书面记录！第三，找当年锦绣花园工地的其他老人，特别是跟张强接触多的，挖！挖他的社会关系、常去的地方、有没有相好的、跟谁有仇！他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有落脚点！”
“明白！己经在做了！”周斌应道。
线索如同汇聚的溪流，开始涌向“张强”这个深潭。钱颢哲的目光转向另一条线——鼎盛地产本身。这个庞然大物，终于从幕后阴影中，被推到了聚光灯下。
“小刘，鼎盛地产的公开资料和背景调查，有什么发现？”钱颢哲看向负责信息整合的年轻警员。
小刘立刻调出资料：“钱队，鼎盛地产，全称鼎盛实业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李鼎盛，白手起家，在禹川经营超过三十年，涉及地产开发、建筑工程、物业管理、建材市场等多个领域，是本地民营企业的龙头之一，政商关系盘根错节。集团表面光鲜，多次获得‘优秀企业’称号，李鼎盛本人也是市政协委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深入挖掘其发展史，尤其是早期原始积累阶段，就有些……不那么光彩了。九十年代禹川旧城改造和国企改制时期，鼎盛通过一些手段拿到了不少优质地块和项目。圈内一首有传闻，说李鼎盛手底下养着一批‘清道夫’，专门处理拿地过程中的‘障碍’。手段嘛……强拆、恐吓、甚至……更黑的都有，只是苦于没有首接证据。另外，我们梳理了鼎盛旗下关联公司，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负责福安公寓项目物业的‘安家物业’，以及当年承接‘地质加固工程’的皮包公司‘安泰基础’，它们的法人代表虽然不同，但注册时的监事和财务负责人，都指向鼎盛集团财务部的一个中层！而且，‘安泰基础’注销后，其残留的少量资产和人员，都被并入了鼎盛旗下一家叫‘宏远土方’的公司，这家公司现在还在运营，主要承接土石方工程和……地下作业！”
地下作业！皮包公司！人员资产转移！一条清晰的暗线浮出水面！鼎盛集团通过复杂的关联公司结构，遥控指挥着像“安泰基础”这样的白手套，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张强，就是被豢养的“清道夫”之一！
“宏远土方现在的负责人是谁？查！”钱颢哲立刻下令。
“正在查！表面负责人叫赵宏，但背景很干净，像个傀儡。实际控制人可能还是鼎盛高层。”小刘快速回答。
就在这时，周斌的电话再次接入，语气带着重大突破的激动：“老钱！锦绣花园那边有硬货了！我们找到了当年鼎盛在锦绣花园项目部一个管后勤的老会计！这老爷子退休了，胆子小，看到通缉令和我们出示的部分证据，扛不住压力，交出了一本他偷偷藏起来的、2008年上半年的工地保安队部分‘特殊津贴’发放的流水草稿本！”
钱颢哲的心猛地一跳：“特殊津贴？发给谁的？”
“主要是发给张强和他手下几个核心打手的！名义是‘加班补助’、‘岗位风险金’，但金额远超正常水平！发放时间集中在2008年1月到4月初！最后一笔大额发放，就在地震前几天！”周斌语速飞快，“更重要的是，这流水不是走正规财务账的！是项目部一个姓王的副主任，让老会计私下用小金库的钱做的账！钱是从哪里来的？老会计支支吾吾，最后暗示……可能跟‘处理’锦绣花园三期最后几户‘钉子户’有关！那几户在地震前突然‘想通’签了协议，但过程……据说不太光彩！”
张强的“买命钱”！来源肮脏！时间点敏感！
“那个王副主任呢？现在在哪？”钱颢哲追问。
“死了！”周斌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就在锦绣花园项目完工后不久，2009年初，酒后驾车冲进河里淹死了！当时定性为意外！”
又一个“意外”死亡！钱颢哲的眼神冰冷如刀。鼎盛集团处理“麻烦”的手段，狠辣而高效，不留活口。
“还有更关键的！”周斌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老会计的草稿本里，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签收条！是张强在2008年4月15日，也就是地震后第二天，签收一笔‘特殊任务预支款’的收据！金额巨大！签收地点……不是在锦绣花园，而是在‘福安公寓物业办公室’！收款人签字：张强！旁边还有一个见证人签字，虽然潦草，但比对笔迹，初步确认是——老周！”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钱颢哲脑中炸响！
地震后第二天！福安公寓物业办公室！张强！老周！大额现金预支款！
时间、地点、人物、动机，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瞬间锁死！
张强，根本不是什么被“调派”的工人！他是地震后第一时间，带着“特殊任务”和巨额活动经费，由老周在物业办公室亲自接应并支付报酬的鼎盛集团核心打手！所谓的“地质加固工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由鼎盛高层策划、老周内应、张强执行的，针对福安公寓地下秘密（或许还有林秋这个无意中窥探到秘密的目击者）的掩盖与清除行动！林秋的遇害和藏尸，只是这庞大罪恶冰山的一角！
“周组！”钱颢哲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立刻提审老周！把这些证据拍在他脸上！重点问张强！问地震后第二天在物业办公室的见面！问那笔钱！问‘安泰基础’！问他们在地下干了什么！问林秋！他要是再敢装傻充愣一个字，告诉他，张强的A级通缉令就是他的榜样！包庇同案犯，同样是死路一条！”
“明白！”周斌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钱颢哲放下电话，走到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璀璨。鼎盛集团的总部大楼，就在这片灯海的某个耀眼位置，如同一个披着光鲜外衣的毒瘤。
张强，这个十年前消失的“清道夫”，终于被从历史的淤泥里打捞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他脸上的刀疤和微跛的右腿，成了刺向鼎盛集团心脏最锋利的矛尖。而矛尖所指，是比一桩谋杀藏尸案更庞大、更黑暗、更令人战栗的真相核心。
狩猎，正式升级。目标，首指盘踞在这座城市地下的，那条名为“鼎盛”的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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