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粉笔的价码
堂屋的空气凝滞得像块铁板。
李娟苍白的脸在昏暗灯光下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外面沈娇尖利的骂声和那几个青年暧昧的起哄声隐约传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又不真切。
我死死攥着那截粉笔头，粗糙的粉末硌着汗湿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刺痛般的清醒。
他在提醒我。
沈娇的账，不清白。
她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新发卡，劣质但鲜艳的口红，还有偶尔藏在口袋里、包装花哨的廉价零食……钱从哪里来？沈国栋心情好时施舍的那点零花钱，绝对不够她如此挥霍。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计划碎片在我脑海里飞快拼凑，疯狂又冒险。
我猛地转身，不是回房，而是走向厨房门口的李娟。
她的眼神瞬间充满惊恐，像是怕我要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我压低了声音，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妈，沈娇是不是常问你要钱？或者……偷偷拿过家里的钱？”
李娟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神躲闪，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围裙，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的沉默和慌乱，己经是最好的答案。
果然！
心脏跳得更快，几乎要撞破胸腔。我不再逼问，只是极快地说：“如果爸问起，就说……就说老刘叔看我可怜，让我帮忙，给的也是快过期的处理货当工钱，没几个现钱。”
说完，我不等她反应，攥紧粉笔头，快步冲回自己房间，反锁上门。
后背重重抵住门板，我摊开手心。
那截小小的、白色的粉笔头，安静地躺着，像一枚沉默的炸弹。
我需要证据。需要知道沈娇到底拿了多少，从哪里拿的。
可是怎么找？她的房间我根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她也不会把证据明晃晃摆着。
目光再次落到粉笔头上。
计算。记录。
沈默用粉笔头计算过什么？他是不是……看到过什么？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沈默会不会，他自己就有一个类似的、不为人知的“账本”？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一颤。
有可能吗？那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少年，会用他那种方式，记录下这个家庭的丑陋和不堪？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沈国栋。
我把粉笔头小心地藏进铅笔盒的夹层，然后拿出作业本，摊在桌上，假装写作业，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外面的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煎熬得像在油锅里滚。
终于，门外传来了沈国栋沉重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是沈娇立刻拔高的、带着哭腔的告状声。
“爸！你可算回来了！沈厌她反了天了！她偷偷跑去给老刘头干活赚钱，藏私房钱！我说她两句，她还敢顶嘴骂我！当着好多人的面骂我！”
沈国栋的怒骂声立刻炸开：“妈的！小畜生！真敢藏钱！老子打断她的腿！”
脚步声气势汹汹地冲向我的房门，砰砰的砸门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滚出来！沈厌！给老子滚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攥了攥发抖的手，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沈国栋怒气冲冲的脸几乎怼到我面前，扬手就要打。
我猛地后退一步，抢先开口，声音尽量稳住，却带着刻意放大的委屈和不忿：“爸！我不是藏钱！我是没办法！姐她动不动就问妈要钱，妈哪还有钱买米？我不自己去挣点，难道全家喝西北风吗？”
这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破了沈娇的气焰。她愣了一下，随即尖声反驳：“你胡说！我什么时候问妈要钱了！”
“就要了！上次买发卡，上上次买口红！妈没钱，你还不是从她装钱的盒子里自己拿的！”我豁出去了，眼睛死死盯着她，把李娟那不敢言说的委屈全都吼了出来，“那钱是爸给你妈买米的！米缸都快见底了你知道吗！”
沈娇的脸瞬间白了，眼神慌乱地看向沈国栋：“爸！她污蔑我！我没有！”
沈国栋的怒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内讧打断了一下，他狐疑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李娟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深地低下头，无声地默认了我的指控。
“你放屁！”沈娇急了，口不择言，“那点米钱才多少！我……我……”
她突然卡壳，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
沈国栋的眉头死死皱了起来，眼神变得越发阴沉可怕：“那点米钱？你看不上那点米钱？你看不上你老子赚的钱？！”
他的怒火瞬间转移了方向，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沈娇的挥霍和轻视，显然更首接地刺痛了他那点可怜又扭曲的自尊。
“不是……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娇慌了，试图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国栋怒吼着打断她，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老子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啊？还敢偷拿！反了你了！”
沈娇被打得尖叫一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国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哭嚎和辩解。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手心全是冷汗，心脏还在狂跳，却隐隐有一丝冰冷的快意。
成功了。暂时把祸水引开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那扇紧闭的小门。
沈默就在里面。他听到了吗？他知不知道，他无意间掉落的那截粉笔头，成了我反击的武器？穿成团厌后我靠利己主义爆红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成团厌后我靠利己主义爆红最新章节随便看！
就在这时，那扇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很小的一条缝。
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浓重的黑暗。
然后，一样东西从门缝里被极快地推了出来，“啪嗒”一声轻响，落在门口的地面上。
是一个小小的、用废作业纸叠成的方块。边角己经磨损，看起来有些日子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纸方块。
沈国栋还在咆哮着训斥哭闹的沈娇，李娟在一旁徒劳地试图劝解。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动静。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机会稍纵即逝！
我猛地冲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弯腰捡起那个纸方块，攥在手心，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回自己房间，再次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刚跑完一场生死时速。
堂屋的吵闹声被隔在外面，变得模糊不清。
我颤抖着手，摊开掌心。
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纸方块，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指尖发麻。
我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拆开它。
纸张很薄，上面是用那截一样的白色粉笔，写下的密密麻麻、极其细小的符号和数字。有些地方被手指摩擦得有些模糊，但大致能看清。
那不是正常的数字记录。更像是一种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密码和缩写。
【F -3.5? (划掉) 4?】 【M-？→F?】 (后面打了个叉) 【M-2→ L.J?】 (这个后面打了个勾) 【S.H- 5? 不确定】 【L.J- 总计？ ？+？+…≈ 17? ？】
密密麻麻，写满了纸张的正反两面。
F……是沈娇（Shen Jiao）的Jiao？M是妈（Ma）？L.J……是李娟（Li Juan）的缩写？S.H……是什么？沈国栋（Shen Guodong）的S.H？还是其他？
那些数字，是钱数吗？3.5，4，2，5……总计约17？
十七块？
我的心跳得又快又乱，血液冲上头顶。
这像是一份流水账！一份他偷偷记录的、关于这个家里钱款异常流动的秘密账本！
虽然看不太懂全部，但那些指向性的缩写和数字，尤其是“M-2 → L.J?”后面打了个勾，以及“L.J - 总计…≈17?”……几乎印证了我的猜测！
李娟那里，前前后后，可能至少有十几块钱的缺口，和沈娇有关！
而沈国栋的名字后面跟着问号和“不确定”，说明沈默也没完全搞清楚沈国栋的钱具体怎么没的，但显然也有所怀疑。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席卷了我。
他竟然……真的在记录。用这种方式，沉默地、固执地，记录着这个家的腐烂和不堪。
为什么？
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等待什么？
堂屋外的吵闹声似乎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沈娇委屈的抽泣和沈国栋不耐烦的呵斥。
我飞快地将纸张按照原样叠好，紧紧攥在手心，脑子里飞速旋转。
这东西太重要了。绝不能被发现。
藏哪里？地砖下？和钱放在一起？
不。不行。那里己经放了三十块和半个馒头，不能再增加风险。
目光在房间里疯狂扫视，最后定格在窗台上那几块碎瓷片。
我拿起一块最锋利的，走到墙角，蹲下身，用瓷片边缘小心翼翼地撬开地砖的一角。
然后，我用瓷片尖，在砖下的泥土上，用力划刻起来。
我没有记录具体数字，那太危险。我只是用我能看懂的方式，刻下几个符号和缩写。
【F → M → ? ≈ 17+】
刻得很浅，混杂在泥土的纹理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做完这一切，我把地砖盖回去，抹平痕迹。把那张珍贵的纸方块重新叠好，塞进了书包最内侧的破洞深处，和那几块钱放在一起。
刚站起身，房门就被砰砰敲响。
“沈厌！滚出来！真当没事了？”是沈国栋余怒未消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门。
沈国栋脸色依旧难看，但火气显然主要撒在了沈娇身上。沈娇眼睛哭得红肿，恶狠狠地瞪着我，却不敢再说什么。
“老子告诉你，”沈国栋指着我鼻子，“赚的钱，以后老老实实拿回来！再敢藏私，看老子不收拾你！听见没！”
“……听见了。”我低下头，哑声回答。
“还有你！”他又指向沈娇，“再让老子发现你手脚不干净，乱花钱，滚出这个家！”
沈娇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吭声。
沈国栋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椅子，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
我默默走到桌尾坐下。李娟端上来的晚饭，依旧清汤寡水。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沈默的房门依旧关着。
我拿起筷子，沉默地吃着。胃里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激动，反而感觉不到饥饿了。
口袋里的粉笔头碎末硌着手指。
地砖下的新刻痕。
书包里那张写满秘密的纸。
还有对面房间里，那个沉默的、危险的记录者。
这个家看似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从裂缝里漏了出来。
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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