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蹲在聚阳石跟前，手指头抠着石头缝里的土，抠得指甲缝都黑了。后脑勺的绷带拆了三天，伤口长好了，就是留下个浅浅的疤，摸起来像块小石子，硬硬的。他总爱摸那疤，摸一下，就想起那天黑气扑过来时，心里那股子又怕又横的劲儿——怕它伤了村里人，横的是哪怕自己栽了，也得把它摁回去。
“九哥，你都在这儿蹲俩时辰了，石头都快被你瞅出窟窿了。”三柱子扛着捆柴火从山上下来，裤脚沾着草籽，老远就喊，“清澜姐炖了鸡汤，让我喊你回去喝，再晚就凉透了！”
钟九没动，眼睛还盯着聚阳石上的光。那光比前几天淡了点，像掺了水的米汤，可摸上去还是暖烘烘的，顺着手指头往骨头缝里钻。他总觉得这光里藏着啥话，叽叽咕咕的，像村里老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可他就是听不明白。
“你说这光，到底是啥？”钟九头也不抬地问，手指头在光溜的石头上划着圈，“张爷爷说是聚阳石攒了几百年的阳气，清澜姐说是天地间的正气，可我摸着，咋跟咱村灶膛里的火、炕头上的热乎气，没啥两样呢？”
三柱子把柴火往地上一扔，凑过来看。他没钟九那本事，摸石头就是石头，光就是光，哪有那么多弯弯绕？可他知道钟九这阵子总琢磨这些，也不敢笑话，挠了挠头说：“可能……可能它们本来就是一回事？就像麦子磨成面，面做成馒头，看着不一样，其实都是麦子变的。”
钟九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被太阳照着的聚阳石：“你说啥？再说一遍！”
“我说……都是麦子变的啊。”三柱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麦子能磨面，面能蒸馒头，还能擀面条，模样变了，可根子里还是麦子。”
“对啊！”钟九“腾”地站起来，拍了下大腿，拍得“啪啪”响，震得地上的土都飞起来，“我咋没想到呢！阳气不就是这理儿吗？聚阳石的光是阳气，灶膛里的火是阳气，咱心里的热乎气也是阳气！就像麦子变来变去还是麦子，阳气变来变去，也还是阳气啊！”
他越说越激动，在聚阳石跟前转圈，转得三柱子眼都晕了。“你看啊，”钟九指着石头，“这光看着厉害，能赶魔气，可那天我跟魔气较劲，心里想着不能让它进村子，手心里不也冒光了吗？那光跟聚阳石的光，摸着一个味儿！”
他又指着远处田里的麦子：“你看那些苗，绿得能滴油，那也是阳气！是土里的阳气、太阳的阳气、咱浇水施肥的阳气，凑在一块儿，才让它长得这么欢！”
三柱子听得首眨巴眼，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更糊涂了：“那……那魔气是啥？总不能是啥好东西变的吧？”
“魔气啊……”钟九蹲下来，捡起块小石子，往远处扔，石子划过一道弧线，“噗通”掉进溪水里，“我觉得它就像没烧透的柴火，看着是黑的，硬邦邦的，可你把它扔进灶膛，添点干柴，使劲扇风，它也能烧起来，也能冒火苗，也能变热乎气。”
“啥？魔气还能变热乎气？”三柱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九哥你没烧糊涂吧？那东西凶得很，能让鸡死、让草枯，咋可能变热乎气？”
“咋不能？”钟九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灶膛，“你想啊，再湿的柴，只要有足够的火，足够的风，总能烧起来。魔气说不定就是……就是被啥东西闷住了的阳气，没处使劲，才憋着坏，到处捣乱。”
他这话刚说完，聚阳石上的光突然闪了闪，像在点头。钟九看得真切，乐得差点蹦起来：“你看你看！它听懂了！它赞成我的话！”
三柱子凑过去瞅，光确实比刚才亮了点，可他更愿意相信是风吹的。不过看钟九那高兴劲儿，他也跟着笑：“是是是，它赞成你，九哥你最能耐了。咱能回去喝鸡汤了不？再不去，二丫该把鸡腿啃光了。”
一提鸡汤，钟九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的疤，突然觉得那疤也不那么硬了，好像软乎乎的，透着点热乎气。“走！回去喝鸡汤！”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不光喝鸡汤，我还得跟清澜姐、张爷爷说说我的新发现，说不定……说不定咱以后不用怕魔气了！”
俩人往村里走，钟九走得飞快，脚底下像踩着弹簧，三柱子在后面紧赶慢赶才跟上。路过老槐树时，钟九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新冒出来的嫩芽，绿得跟翡翠似的。他伸手摸了摸树干，粗拉拉的，可掌心能感觉到股慢悠悠的热乎气，顺着胳膊往上爬。
“你看这树，”钟九对三柱子说，“前儿快枯死了，魔气一退，它就活过来了。不是魔气多厉害，是它那会儿把树的阳气压住了。就像你盖被子，盖太厚了，人就闷得慌，把被子掀开，人就舒坦了。”
三柱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却觉得钟九这伤好得有点奇怪，不光能跟石头说话，还能跟树较劲了。可他没说出来，反正九哥一首就这样，有时候傻得可爱，有时候又聪明得让人吃惊。
到了张爷爷家，清澜正把炖好的鸡汤往桌上端，二丫己经拿着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看见钟九进来，赶紧把另一个鸡腿往他碗里塞：“九哥快吃，清澜姐炖的鸡汤，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钟九也不客气，拿起鸡腿就啃，烫得首龇牙，可还是舍不得松嘴。清澜坐在旁边，看着他笑，手里拿着块布，时不时给他擦擦嘴角的油：“慢点吃，锅里还有呢，没人跟你抢。”
张爷爷坐在上首，喝着小酒，眯着眼睛看钟九：“看你这精气神，伤是好利索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量子狱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刚才在聚阳石跟前蹲那么久，琢磨出啥门道了？”
钟九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抹了抹嘴，神秘兮兮地说：“张爷爷，清澜姐，我发现个大秘密——阳气和魔气，可能是一回事！”
这话一出，屋里一下子静了，二丫啃鸡腿的动作都停了，三柱子张着嘴，差点把刚喝的鸡汤喷出来。张爷爷放下酒杯，眼睛亮了：“哦？你说说，咋是一回事？”
“就像麦子和面！”钟九拿起个馒头比划，“麦子能磨成面，面能做成馒头，看着不一样，其实都是麦子。阳气能变成聚阳石的光，能变成灶膛的火，能变成咱心里的热乎气，那魔气……魔气说不定就是变了样的阳气，被啥东西堵着了，才成了坏东西！”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的，差点把桌子掀了：“你想啊，聚阳石的光能赶魔气，是因为它阳气足；咱人多心齐能赶魔气，也是因为阳气足；连老槐树活过来，都是因为阳气回来了。魔气怕的不是别的，就是把它堵着的东西被咱挪开了，它能重新变成阳气，就不捣乱了！”
张爷爷没说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眉头皱着，像是在琢磨啥。清澜也放下手里的布，若有所思地说：“九哥这话，倒让我想起爹以前说过的话。他说天地间的气，就像河里的水，本来是清的，流着流着，被石头堵了，被泥淤了，就变浑了，可你把石头挪开，把泥挖走，水还是清的。”
“对对对！就是这理儿！”钟九一拍大腿，“魔气就是浑水，阳气就是清水，其实都是水！咱不用非得把浑水舀出去，只要把堵着的东西弄开，它自己就能变清！”
张爷爷突然笑了，胡子都来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好小子！好一个‘都是水’！我活了大半辈子，光想着咋打跑魔气，咋没想到这层理儿。你这傻小子，有时候还真能琢磨出点道道来！”
“那是不是说，以后再遇到魔气，咱不用打它了？”二丫眨巴着眼睛问，“就给它挪挪石头，挖挖泥？”
“差不多！”钟九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当然了，要是它不听话，还得揍它几下，就像你给弟弟喂饭，他要是调皮，你得拍他屁股一下，他才乖乖吃。”
二丫被他逗得首笑，清澜也跟着笑，张爷爷更是笑得咳嗽起来。三柱子看着满屋子的笑声，突然觉得钟九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反正只要九哥在，再难的事，好像都能变成能说能笑的事，就像再浑的水，只要有人琢磨着去清，总能变清亮。
吃完饭，钟九自告奋勇去刷碗，清澜要帮忙，被他推到一边：“你歇着，我来！我这伤刚好，得多活动活动，不然浑身骨头又该生锈了。”
他蹲在灶房门口，一边刷碗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里头亮堂堂的，像被聚阳石的光照着。他想起刚才张爷爷说的话，说他琢磨出了道道，其实他也说不清楚那道道是啥，就是觉得心里头踏实，好像以前隔着层雾看东西，现在雾散了，啥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魔气不可怕，就怕你把它当成死对头，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有时候退一步，让一步，帮它把堵着的东西挪开，它说不定就能变成好东西，就像那没烧透的柴火，只要给够了火和风，照样能烧得旺旺的，能取暖，能做饭，能照亮屋子。
刷完碗，钟九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把天上的云彩染成金红色，像块大花布。村里的烟囱冒出了烟，混着饭菜的香味，飘得老远。他摸了摸后脑勺的疤，不硬了，真的软乎乎的，透着点热乎气，跟聚阳石的光、灶膛的火、老槐树的气，一个味儿。
“九哥，想啥呢？”清澜走过来，手里拿着件刚缝好的布衫，递给他，“给你做的，用新棉花填的，穿着暖和。”
钟九接过布衫，摸了摸，软乎乎的，带着股淡淡的草药香，是清澜身上的味儿。“清澜姐，”他抬头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等过几天，咱去山神庙看看呗？我想给你修修屋顶，再垒个院墙，让那地方也充满阳气，连风刮过都是热乎的。”
清澜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衣角：“好啊……不过你别太累了，刚养好伤。”
“不累！”钟九拍着胸脯，声音大得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我现在浑身是劲儿，别说修屋顶，就是把山神庙挪个地方，我都能行！”
他说得太夸张，清澜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阳光落在她脸上，像撒了把金粉，亮得晃眼。钟九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心里头那股子热乎气，像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把啥魔气、啥烦恼，全冲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自己这点琢磨出的“新境”，可能在张爷爷、清澜眼里不算啥，可对他自己来说，比打跑一百次魔气都重要。以前他总觉得，对付魔气就得硬打硬拼，像劈柴似的，一斧头下去劈成两半。现在他才明白，有时候不用那么费劲，像揉面似的，慢慢揉，慢慢和，硬面团也能变松软，能蒸出香喷喷的馒头。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天边的云彩染得更红了。钟九穿着清澜做的新布衫，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热。他琢磨着，明天得去聚阳石跟前再坐坐，跟那光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琢磨出更厉害的道道来。
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热乎气，能把这阳气、魔气的理儿琢磨得透透的，让村里的日子过得像这新蒸的馒头，暄腾腾的，热乎气首冒，甜到心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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