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踏过忘川河上的奈何桥时，桥板突然发出古琴般的颤音。每块青石板都在诉说不同的故事：第三块刻着商王献祭时的祷词，第十七块嵌着麻三刀腐烂的指骨，而最中间那块竟渗出鲜血，在桥面晕开幅流动的画——有个穿红袄的女子正在喂蚕，蚕茧里钻出的不是飞蛾，是无数个“因”字。
“这桥三千年没见过活人气息了。”桥头的孟婆突然抬起头，她的皱纹里嵌着细碎的星光，手里的汤勺化作条银蛇，在碗里搅出个漩涡，“你怀里的古卷带着太多因果，再往前走，连阎王爷的生死簿都要乱了套。”
钟九刚要说话，古卷突然自行飞出，悬在忘川河上空。那些破译的符文同时亮起，“缚”字化作锁链沉入河底，竟捞出辆青铜战车，车辕上刻着的“商”字正在流血；“解”字变成把光刀，劈开了河面上漂浮的彼岸花，花瓣里滚出无数个小泥人，每个泥人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或杀生，或行善，或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决。
“你看那战车旁的泥人。”孟婆往碗里撒了把奈何桥的尘土，尘土在汤里凝成个微型的黑风寨，“三千年前景帝伐纣时，这战车上的士兵杀了个穿红袄的蚕农；三千年后麻三刀抢地盘，屠了个养桑蚕的村子——连溅在门楣上的血点子都分毫不差。”
钟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战车旁的泥人举起青铜刀，而黑风寨模型里的麻三刀正挥着鬼头刀，两个动作在河面上的倒影竟完美重合。更诡异的是，穿红袄的女子身影在两个时空里同时闪现，她掉落的发簪在空中转了个圈，一头扎进商王时期的泥土里，另一头竟从黑风寨的瓦缝里钻出来，簪头的珍珠化作颗血滴，落在麻三刀的手背上。
“这就是因果？”钟九感觉“观”字符文在眉心发烫，眼前的忘川河突然掀起巨浪，浪涛里浮出无数张脸，每张脸都在不同的时空里重复着相似的命运——有个秀才三次赶考都因同块石头绊倒，有个渔夫世代都在同一处海域遇难，还有个女子每次转世都要在月圆之夜丢失块玉佩。
“哪止这些。”孟婆突然将汤碗往空中一抛，碗口朝下扣住了半条忘川河，碗底浮现出幅巨大的蛛网，每个网眼里都困着个因果循环：左上角是青石村的泉眼，女子虚影的玉佩正在滴下水珠，水珠落在李老汉孙子的纸飞机上；右下角是量子狱都的废墟，青铜鼎喷出的雾气里，钟九的影子正与商王的祭文重叠。
最中间的网眼缠着条金光闪闪的线，一头拴着钟九的指尖，另一头竟连在三千年前景帝的战车上。他刚要伸手去碰，金线突然剧烈震颤，网眼里的所有画面同时加速：商王刻符文的手变成了钟九破译符文的手，麻三刀掉落的金牙变成了忘川河底的铜钱，连孟婆汤碗里的倒影，都开始与古卷上新生成的符文重合。
“你以为是你在解符文？”孟婆的笑声惊起河面上的水鸟，那些鸟全是用生死簿的纸页折成的，“三千年前景帝焚书时，特意留了块甲骨藏在青铜鼎里；三十年前你爷爷在古墓里摸出半块残卷；现在你站在这里——就像齿轮早被老天爷焊死了，你转，因果就跟着转。”
话音未落，忘川河突然沸腾起来，从河底升起座巨大的轮盘，轮盘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个小小的符号：商王的名字旁是“缚”，麻三刀的名字旁是“煞”，青石村女子的名字旁是“安”，而钟九自己的名字旁，竟是个空白的方框，框里正有新的符文在缓缓成形。
“这是‘轮回盘’，比生死簿灵验百倍。”孟婆指着轮盘边缘的锯齿，那些锯齿竟是由无数把小剑组成的，每把剑上都插着个罪人的魂魄，“你看那把刻着‘贪’字的剑，三千年里插过王侯，作者“周公成子”推荐阅读《量子狱都》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插过乞丐，这次轮到个卖假药的郎中——连剑穿心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钟九突然注意到，轮盘转动时，所有名字都在沿着固定的轨迹移动：作恶多端的名字总会掉进锯齿里，行善积德的名字会被轮盘中央的金光托起，而那些不好不坏的名字，则在边缘来回摇摆，每次摇摆都带起串火星，火星落地便化作新的泥人，在忘川河畔重复着先辈的选择。
“现在信了？”孟婆将汤碗递给钟九，碗里的汤突然变得清澈，映出他从未见过的画面：有个披星戴月的道士正在刻符文，手法与他破译时一模一样；有个穿囚服的书生在狱墙上画星图，笔画走向竟与古卷上的星轨重合；最让他心惊的是，画面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星河里，手里举着完整的古卷，背影与他分毫不差。
“这些都是你的‘果’，也是别人的‘因’。”孟婆收回汤碗时，碗沿沾着的一滴汤落在地上，化作个穿道袍的小人，正是清澜的模样，正往星图上撒星砂，“她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就是当年给景帝留甲骨的老道——你说这缘分，是不是比铁链还结实？”
古卷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所有符文同时从纸页里飞出，在轮回盘上空组成个巨大的旋涡。钟九看见无数因果线在漩涡里交织：他救青石村的因，结出女子虚影护佑村落的果；他破黑风寨的因，结出冤魂得以安息的果；甚至他昨夜偶然救的只蚂蚁，此刻都在轮回盘的角落里，搬动着块决定某个王侯命运的小石子。
“这才是古卷的真意。”孟婆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忘川河，“不是让你解符文，是让你看懂这盘棋——每个子怎么走，早有定数，又全看你怎么落子。”
钟九伸手触碰轮回盘，轮盘突然化作道金光钻进古卷。他低头看去，新生成的符文己经成形，形似个不断旋转的太极，阴阳鱼的眼睛里各嵌着个字：“因”与“果”。这两个字正在相互吞噬，又相互生成，每吞噬一次，纸页上就多出些新的画面，全是他尚未经历的未来，却处处透着过去的影子。
忘川河开始退潮，奈何桥的青石板不再发声，只有最中间那块还在渗血，血珠落地时变成了朵朵红莲，花瓣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他认识的，有他不认识的，最后竟在花心拼出他自己的名字。
“该回去了。”钟九将古卷揣回怀里，轮回盘的虚影还在纸页间旋转，像个永远不会停摆的钟。他回头望了眼渐渐隐去的忘川河，突然明白孟婆没说出口的话——所谓因果循环，从来都不是让人认命的枷锁，是让每个选择都变得郑重的秤，你在这头添的每颗砝码，都会在未来的那头，压出相同重量的回响。
踏出冥界边界的刹那，人间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村口的老槐树正在落叶子，叶面上的脉络突然清晰起来，竟与轮回盘的轨迹一模一样。有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正在树下喂蚕，蚕宝宝啃食桑叶的声音里，藏着与忘川河水相同的韵律。
钟九摸了摸怀里的古卷，“因”“果”二字正在纸页上轻轻跳动，像两颗相互缠绕的星子。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在这因果的大网里留下新的痕迹，而古卷要破译的，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符文，是藏在每个选择背后的温度，是穿红袄的女子从商王时期走到今天的执着，是作恶者逃不过的锯齿，是行善者头顶的光。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古卷翻动的轻响。钟九迎着风往前走，脚下的路突然变得清晰，每块地砖都在闪光，映出他将要踏足的远方——那里有新的因果正在萌芽，有未被破译的符文在等待，而轮回盘的嗡鸣，就藏在风里，藏在心跳里，藏在每个即将开始的故事里，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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