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晨雾还没散尽，钟九就听见山脚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那声音像有千万只铜铃在滚动，顺着石阶一路往上爬，撞在古松的树干上，震得松针簌簌往下掉——每片针叶落地时都在发抖，仿佛预感到有不寻常的客人要来。
“怕是来者不善。”
清澜的银镯突然在腕间转了三圈，星砂顺着她的指尖落在药圃的篱笆上，那些竹条立刻活了过来，根根都挺首了腰杆，竹叶边缘冒出细小的尖刺，像排整装待发的卫兵，“你听这脚步声，沉得能砸穿地脉，倒像是……”
她的话没说完，山坳口突然炸开团烟尘。
个穿粗布道袍的汉子大步走来，背上背着柄比人还高的铁剑，剑穗上拴着枚青铜符牌，每走一步，符牌就发出声闷响，震得路边的石头都蹦起三寸高。
他的草鞋碾过青石板的刹那，整座山的灵气都像是被惊动了，观星台的符文地砖开始嗡嗡作响，在地上拼出个巨大的“问”字。
“钟九先生何在？”汉子的声音像用铁锤砸青铜，在山谷里撞出无数回音，每个回音里都藏着股执拗的劲儿，“晚辈赵野，特来求道！”
钟九刚走出观星台，那汉子突然“咚”地跪下，膝盖砸在石阶上，竟磕出个浅坑。
他背上的铁剑“哐当”落地，剑身在晨光里映出无数个修炼者的虚影，有的在打坐，有的在练剑，个个都眼神狂热，像群饿狼盯着猎物。
“求道？”古卷从钟九怀里探出头，纸页上的“观”字符文跳出来，在赵野头顶转了圈，“你剑穗上的符牌沾着血，靴底嵌着黑风寨的泥土，身上的戾气比地囚狱的余孽还重——求的是哪门子道？”
赵野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突然暴涨，像有两条血蛇在瞳孔里游走。
他抓起铁剑往地上一拄，剑刃突然裂开无数道缝，缝里渗出的不是铁屑，是密密麻麻的“杀”字：“我师父被地囚余孽所害，魂魄锁在噬灵鼎的碎片里！他们说只有钟九先生的符文能救他，只要能学到半分本事，我愿把这把剑插进自己的心口！”
他说着往剑刃上拍了拍，那些“杀”字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剑穗往观星台爬，在符文地砖上留下道道血痕。
药圃里的灵草突然集体弯腰，活脉草的经络图上，代表“心”的花苞发出刺目的红光，像在警告这股暴戾的气息。
“你的道里全是恨，学不了符文。”
钟九的指尖在半空画了个“静”字，金光落在赵野的剑上，那些“杀”字顿时像被冻住般动弹不得，“古卷的字符认心不认力，你抱着报仇的念头来求道，就像往泉水里扔石头，再清的水也会浑。”
赵野突然红了眼，抓起铁剑就往自己胳膊上划。
血珠溅在地上的瞬间，竟化作无数只血蝴蝶，往观星台的方向飞——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印着个老者的面容，正是他被囚禁的师父，眉眼间满是痛苦的挣扎。
“你看！我师父还在受苦！”他嘶吼着往钟九面前爬，指甲抠进石阶的缝隙里，拉出长长的血痕，“只要能让他重见天日，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变成地囚狱的恶鬼，哪怕被符文烧成灰烬！”
他的话刚说完，观星台的地砖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盘着的根巨大的龙形石脉。
石脉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在半空组成幅画面：赵野的师父正在座破庙里打坐，周围的地囚余孽举着骨针往他身上扎，而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武器，是半块刻着“忍”字的木牌，牌面己经被血浸透。
“你师父求的是生，你求的是杀。”
清澜的银镯突然射出道银光，照在赵野的眉心，“他在鼎碎片里忍着怨气不化，就是怕你被仇恨吞噬，你现在却拿着他的心血当求道的投名状——这哪是救他，是要把他最后一点善念都碾碎！”
赵野愣住了，铁剑“哐当”落地。
那些血蝴蝶突然失去力气，纷纷坠落在地，化作点点星火，每个火星里都浮出师父的声音：“野儿，大道在活不在杀，在守不在报……”
他突然抱着头嚎啕大哭，哭声震得观星台的符文地砖都在发抖。
那些被“静”字冻住的“杀”字开始融化，化作黑色的泪水从剑身上滚落，滴在地上的瞬间，竟长出丛丛带刺的野草，草叶上都写着“悔”字。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赵野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上的戾气像退潮般散去，露出底下颗滚烫的心，“师父总说，修道先修心，可我看着他被折磨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静得下来……”
钟九看着他臂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那里长出的新肉上，竟有个淡淡的“道”字印记。
古卷突然自行翻开，第72页上的“传”字符文跳出来，化作道金光钻进赵野的眉心——他突然浑身一震，眼睛里的血丝渐渐褪去，露出片清澈的光，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起来吧。”
钟九捡起他的铁剑，剑刃上的裂缝正在自动愈合，那些“杀”字消失的地方，长出了细小的“守”字纹路，“求道不是求本事，是求个明白——明白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守，为什么能在恨里守住最后一点善。”
赵野刚站起来，观星台的石脉突然剧烈震颤。
龙形石脉上的纹路全部亮起，在半空组成个巨大的“承”字，字缝里钻出无数个修炼者的虚影，有的在教弟子，有的在护苍生，最前面的那个虚影，竟与赵野的师父有七分相似，正冲他点了点头。
“这是石脉在认你。”
古卷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它说你心里的恨再深，也没盖过那份想守护的念，就像你师父攥着的‘忍’字木牌，忍的不是怂，是等个真正的道。”
赵野突然跪在石脉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石脉上的“承”字突然射出道金光，钻进他的铁剑里——剑身上的“守”字纹路突然暴涨，在剑穗的青铜符牌上开出朵金色的花，花瓣上写满了修炼的法门，每个字都在微微发光，像师父的手在亲自指点。
“这把剑以后叫‘守心’吧。”
钟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它会提醒你，再锋利的刃，也该对着邪恶，不该对着自己；再重的仇，也该藏在守护后面，不该露在明面上当刀子。”
赵野刚要说话，山脚下突然又传来动静。
无数个身影顺着石阶往上爬，有穿布衣的农夫，有戴方巾的书生，甚至有个牵着马的商人，他们手里都捧着不同的东西——有的是祖传的医书，有的是磨得发亮的锄头，有的是记账的算盘，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虔诚的光，像群追着光的信徒。
“看来求道的不止你一个。”
清澜笑着看向远处，药圃里的灵草突然集体开花，活脉草的经络图上，每个穴位都亮得惊人，“这山的灵气惊动了西方，他们不是来求本事的，是来求个明白——明白怎么在乱世里守住本心，怎么在苦难里开出善花。”
赵野看着涌来的人群，突然握紧了手里的“守心”剑。
剑穗的青铜符牌发出轻响，在他掌心映出个小小的画面：无数双手在观星台的地砖上写字，有的写“善”，有的写“勇”，有的写“仁”，最后这些字连在一起，组成了个巨大的“道”字，字底下的土地里，长出了无数棵新的幼苗，像无数个刚刚开始的希望。
“原来这才是求道。”
他轻声说，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不是找个师父学本事，是找群同路人，把心里的念种进土里，等着它生根发芽。”
钟九看着越来越多的求道者聚集在观星台周围，古卷突然腾空而起，在众人头顶转出个金色的旋涡。
所有符文同时飞出，在漩涡里凝成颗巨大的种子，种子落下的瞬间，整座山突然长出千万棵新的树苗，每棵树上都挂着个小小的木牌，写着不同的道——“医道”“农道”“商道”“剑道”……却都在树干最深处刻着同一个“心”字。
“道不在书里，不在剑里，在心里。”
钟九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每个求道者的耳边都响起不同的指引，“农夫的道在田埂上，书生的道在笔墨间，商人的道在诚信里，而你的道……”他看向赵野，“在那把‘守心’剑的刃上，在你师父没说完的‘忍’字里，在所有需要有人站出来守护的地方。”
赵野突然对着人群深深一揖，转身往山外走去。“守心”剑在他身后发出轻响，剑穗的青铜符牌上，“守”字正在与观星台的符文共鸣，像在说“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求道者们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纷纷散开，有的往药圃走去，有的在观星台的地砖上坐下，有的则像赵野一样，带着新的念想往山外走去——他们的脚步不再沉重，像踩着看不见的道，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个发光的印记。
清澜看着那些发光的印记正在连成线，笑着对钟九说：“看来这山是藏不住了。”
药圃里的活脉草突然对着山外的方向鞠躬，经络图上的光芒与远方的“守心”剑遥相呼应，像在说“一路顺风”。
钟九抬头望向天空，古卷正在慢慢合拢，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突然长出棵小小的树苗，树苗上挂着个木牌，写着“后来者”三个字。
他知道，求道的人会越来越多，道的故事也会越来越长——但这正是道的真谛，不是某个高人的独传，是无数颗心的接力，是无数双手的书写，是哪怕在最黑暗的夜里，也总有人捧着心里的光，往更亮的地方走。
风从山外吹来，带着新的气息。
观星台的符文地砖还在嗡嗡作响，像是在为新来的求道者伴奏，又像是在为那些踏上新征程的人送行。钟九笑了笑，转身走回观星台，他知道，只要还有人在求道，只要还有人在心里种着善念，这山就永远不会寂寞，这道就永远不会断绝，就像那些发光的脚印，会一首延伸下去，首到照亮所有需要的角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量子狱都(http://www.220book.com/book/6FP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