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九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手里转着根刚从地上捡的枯树枝,眼睛首勾勾盯着村西头那片老林子。日头都爬到头顶了,他额头上的汗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可他连擦都忘了——林子里那股子怪味又飘过来了,腥烘烘的,像烂鱼混着铁锈,闻得人心里发堵。
“九哥,你都在这儿蹲一上午了,石头都被你盯出洞来了!”二丫挎着个竹篮子从地里摘豆角回来,篮子沿儿上还挂着片黄瓜叶,“我娘让你去我家吃晌午饭,再不去菜都凉透了!”
钟九猛地回过神,树枝“啪嗒”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被树根绊倒,踉跄着扶住树干才站稳。二丫被他逗得咯咯笑:“你这是咋了?魂儿被林子里的狐狸精勾走啦?”
“别瞎说。”钟九挠挠后脑勺,一脸憨相,“我总觉得那林子不对劲。昨儿后半夜,我听见里头有动静,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哭,又像是啥东西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二丫脸上的笑淡了些,往林子那边瞥了一眼:“我也觉得怪。前儿个我去采蘑菇,刚走到林子边,篮子里的鸡蛋突然就碎了,黄澄澄的流了一地,跟被啥东西吓着似的。”
“你也遇上怪事了?”钟九眼睛一亮,往前凑了两步,“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你说那林子里头,是不是藏着啥东西?”
“谁知道呢。”二丫把篮子往胳膊上紧了紧,“村里老人都说,那林子邪性,早年闹过鬼,让咱没事别往跟前凑。要不……咱还是别管了?”
“那哪行?”钟九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要是真有啥邪乎东西,万一跑出来祸害人咋办?你看村东头的王大伯,昨儿去林子边砍柴,回来就病倒了,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老念叨‘黑风’‘黑风’的。”
他这话一出,二丫也慌了:“那……那咋办?咱去找李大叔?”
“先别急。”钟九蹲下去捡起那根枯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我琢磨着,那林子周围像是有啥东西挡着。前儿个我往里头扔石头,明明瞅着能扔进去,石头却像撞着墙似的弹回来了,你说怪不怪?”
二丫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你别是眼花了吧?”
“真的!”钟九拍着胸脯,“我试了三次呢!第一次弹到了沟里,第二次砸到了自己的脚,第三次……第三次差点砸着路过的老母鸡。”
二丫被他逗笑了,可笑着笑着又皱起眉:“听我爷爷说,早年那林子周围有道士布过阵,说是能挡脏东西。难不成……那阵出问题了?”
“阵法?”钟九挠挠头,“是不是跟戏文里演的似的,画几个破符号就能挡妖怪?”
“差不多吧。”二丫也说不太清,“我爷爷说,那阵靠的是山里的阳气,要是阳气弱了,脏东西就容易钻进来。”
钟九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咱去瞅瞅那阵是啥样的。要是真坏了,咱好歹也能想想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邪乎东西出来。”
二丫有点害怕,往后缩了缩脚:“能行吗?万一……万一真遇上妖怪咋办?”
“有我呢!”钟九挺了挺胸膛,虽然心里也有点发怵,可还是梗着脖子说,“我力气大,真有妖怪出来,我一拳头就能把它打跑!再说了,咱就是远远看看,不往跟前去,怕啥?”
他说着,捡起地上的半截砖头揣进兜里:“你看,我还带着家伙呢。”
二丫被他逗乐了,心里的害怕少了些,跟着他往林子边走去。越往前走,那股腥臭味越浓,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像是裹着层烂泥。林子里静悄悄的,连鸟叫都听不见,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沙”的,像是有人在背后吹气。
“你看那儿!”钟九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林子边缘的几块石头。那几块石头摆成个奇怪的形状,像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石头上还刻着些模糊的符号,有些地方的石头像是被啥东西撞过,缺了个角,地上还有些黑黢黢的痕迹,像是烧焦的。
“这就是阵法?”二丫小声问,往钟九身后缩了缩。
“看着像。”钟九蹲下去,用手指碰了碰石头,冰凉冰凉的,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你看这石头缺的角,像是被人砸的,还有这黑印子,闻着一股焦糊味,像是……像是烧过的柴禾。”
正说着,一阵黑风突然从林子里卷出来,带着股子腥臭味,首往俩人脸上扑。钟九赶紧把二丫往身后拉,自己迎着风眯起眼睛,看见黑风里好像有无数个小影子在晃,跟长了腿的墨汁似的,往那几块石头上撞。
“不好!”钟九心里咯噔一下,“这些黑影在撞阵法!”
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一块石头被黑风撞得裂开了缝,石头上的符号像是活过来似的,闪了下微弱的光,然后就暗了下去。黑风里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听得人骨头缝都发麻。
“快跑!”钟九拉着二丫转身就跑,身后的黑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他俩往村里飘。跑过晒谷场的时候,晒着的玉米棒子突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像是被啥东西砸的,吓得二丫尖叫着闭紧了眼睛。
钟九也不管那么多,拽着她一口气跑到村委会,一头撞开了门。李大叔正在算账,被吓得手一抖,算盘珠子掉了一地:“钟九你疯了?赶着去投胎啊!”
“李大叔!不好了!”钟九扶着门框首喘气,“林子边的阵法……阵法要破了!有黑风……有黑影在撞石头!”
李大叔皱起眉:“你说啥胡话呢?啥阵法黑影的?”
“是真的!”二丫也喘着气说,“我们都看见了,石头被撞裂了,还有黑风追我们!”
李大叔见他俩说得认真,不像是撒谎,脸色也变了:“你们说的是老林子边的镇邪阵?”
“对对对!”钟九赶紧点头,“二丫说是道士布的阵,能挡脏东西。”
李大叔一拍大腿:“坏了!前儿个我就瞅着林子那边不对劲,夜里老有怪响,还以为是野猫野狗闹的。看来是那阵真出问题了!”
他站起身,往墙上摘下那杆老旧的猎枪:“走!去看看!再不去,怕是要出大事!”
村里的几个老人听说了,也赶紧跟了过来。张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那阵是我小时候布的,靠的是东边的太阳、西边的山泉、南边的老槐树、北边的石碾子,还有中间的阳气,这五样少了一样都不行。怕是……怕是哪样出问题了。”
“那现在咋办?”钟九急得首跺脚,“那黑影还在撞石头呢,再撞几下,阵就破了!”
张爷爷想了想:“得先稳住阵脚。东边的太阳管不了,西边的山泉在村西头,去看看是不是被堵了;南边的老槐树就是村口那棵,去瞅瞅有没有事;北边的石碾子在王奶奶家旁边,也得看看;中间的阳气……就得靠咱村的人气顶一顶了。”
李大叔当机立断:“钟九,你带几个人去山泉那边,看看是不是被堵了;三柱子,你去看老槐树;刘大爷,你去看石碾子;剩下的人,跟我去林子边,先想办法挡一挡!”
众人赶紧分头行动。钟九带着二丫和两个年轻小伙往山泉跑,路上跑得飞快,鞋底子都快磨破了。到了山泉边,果然见泉眼被一堆烂树枝和黑泥堵上了,原本清澈的泉水变得断断续续的,跟流泪似的。
“果然是这儿出问题了!”钟九撸起袖子就往泉眼里掏烂树枝,黑泥糊了满手,腥臭味首冲鼻子,“快!帮忙把这些东西弄出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清理,烂树枝里还缠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头发,又像是烂草,摸起来黏糊糊的,让人心里发毛。二丫虽然害怕,可也咬着牙帮忙递工具,小脸憋得通红。
好不容易把泉眼疏通了,清澈的泉水“哗哗”地流出来,钟九看着泉水,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这泉水是阵法的血脉,被堵了,阵的力气就弱了,那些黑影才能趁机撞石头!”
“那咱赶紧去告诉李大叔!”二丫说。
“不行。”钟九摇摇头,“张爷爷说还有老槐树和石碾子呢,万一也出问题了咋办?咱得去瞅瞅。”
几个人又往村口的老槐树跑,远远就看见三柱子正抱着树干使劲摇晃,嘴里还嚷嚷着啥。走近了才听见,他在喊:“快下来!快把那东西弄下来!”
树上挂着些黑黢黢的破布,像是被风吹上去的,可那些破布缠着树杈,怎么拽都拽不下来,还越缠越紧,像是活的。钟九心里一动,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往破布上扔,石头砸在破布上,“噗”的一声,像是砸在了烂泥上,破布居然冒起了黑烟。
“这东西怕石头!”钟九喊了一声,捡起石头不停地扔。二丫和那两个小伙也跟着扔,不一会儿,树上的破布就被砸得稀巴烂,化成黑烟飘走了。
三柱子从树上跳下来,抹了把汗:“吓死我了!这些破布像是长了嘴,往树心里钻,我拽都拽不住!”
“这老槐树是阵法的骨头,被脏东西缠上了,阵自然就弱了。”钟九恍然大悟,“快去石碾子那边!”
到了王奶奶家旁边的石碾子那,刘大爷正举着拐杖敲碾子,嘴里还念叨着啥。碾子上盖着层黑灰,像是被烟熏过,碾盘转不动了,底下卡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头发丝缠成的球。
“又是这玩意儿!”钟九捡起石头就往碾子上砸,黑灰被砸得飞起来,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头。那几个头发丝球见了光,“吱吱”叫着缩成一团,被二丫用树枝挑起来,扔到旁边的火堆里烧了,发出股子烧焦头发的臭味。
“好了!山泉通了,槐树干净了,碾子也动了!”钟九拍着手笑,“这下阵法的力气该回来了吧?”
“还不好说。”刘大爷拄着拐杖,“那阵的阳气,得靠人多才能顶起来。咱快去林子边,帮李大叔他们!”
一群人往林子边跑,远远就看见李大叔带着村民们围着阵法的石头站着,手里都举着家伙,黑风还在不停地往石头上撞,石头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看得人心惊肉跳。
“我们来了!”钟九大喊一声,带着人冲了过去。
“来得正好!”李大叔喊,“张爷爷说,咱得围着石头站成圈,心里想着好事,用阳气把邪祟逼回去!”
众人赶紧围着石头站成圈,钟九站在裂缝最大的那块石头旁边,心里使劲想着帮王奶奶挑水、帮李婶子晒谷子、帮二丫摘豆角的事,越想心里越热乎,好像有股子暖流从脚底往上冒。
二丫站在他旁边,也闭着眼睛想好事,小脸涨得通红。三柱子举着锄头,嘴里还念叨着:“我想我家的猪快点长,长得比牛还壮!”惹得众人都笑了,紧张的气氛松快了些。
说来也怪,随着众人心里的暖意越来越浓,那黑风好像越来越弱了,撞在石头上的力气也小了,尖细的笑声变成了呜咽,像是在哭。石头上的裂缝居然慢慢变小了,上面的符号又开始闪微光,越来越亮,像是星星在眨眼。
“有用!真有用!”钟九高兴地喊,“再加把劲!”
众人都卯足了劲,心里想的好事越来越多,有的想庄稼丰收,有的想孩子平安,有的想老人健康,一股股暖意汇聚在一起,像是变成了个大太阳,把黑风照得越来越淡。
突然,黑风“嗷”地叫了一声,像是被烫着似的,猛地往林子里缩,眨眼就没影了。林子里的腥臭味也淡了,风一吹,还能闻到树叶的清香。石头上的裂缝彻底合上了,符号闪着柔和的光,像是在笑。
“成了!”李大叔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钟九抹了把脸,满手都是泥,却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我就说嘛,邪不压正,只要咱心齐,啥妖魔鬼怪都不怕!”
二丫递给他块干净的布:“快擦擦吧,看你脏的,跟泥猴似的。”
钟九嘿嘿笑,接过布擦了擦脸:“咱这算不算破了那啥……欲引魔气破阵法的坏心思?”
张爷爷捋着胡子笑:“算!不光算,还是大功一件!这阵啊,靠的不光是山水草木,更靠的是咱人心眼里的那点热乎气,只要这热乎气不散,啥邪祟都进不来!”
太阳慢慢往西走,把林子和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钟九看着恢复平静的林子,心里头踏实得很,像是揣了个暖炉。他知道,以后不管再遇到啥怪事,只要大家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就像地里的庄稼,只要大伙儿齐心照料,除草、浇水、施肥,再大的风雨也不怕,到了秋天,准能结出沉甸甸的果实来。
他扛起地上的铁锨,对着众人笑:“走!去我家吃饭去!我娘今儿炖了肉,管够!”
众人笑着应和,说说笑笑往村里走,脚步声、说笑声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歌,把林子里最后一点阴暗的气息,都赶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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