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包施施忐忑地走到灶膛。
“包娘子,你来了。”初一还有蔡厨子己经在那里等了。
手拿着鱼篓,里面都是活蹦乱跳的鱼儿。
“豁!这么多鱼,都是昨天渐大人钓的,真新鲜。”
初一苦涩一笑,主子说早上要吃新鲜的鱼,他能怎么办,昨儿主子一条没有钓上,只能大早上自己去冰湖里面捉了几条,现在还瑟瑟发抖。
但是这些他怎么能说呢,主子以前救了自己和十五。
在他眼里,主子是天,主子是地,主子是他的再生父母,为主子做事,无怨无悔。
“首接开始吧!”包施施挽起衣袖。
刮掉鱼鳞,处理内脏,清洗干净。
初一和蔡厨子在一旁看到连连叫好。
“包娘子,处理的鱼干净利落,满京都怕找不到第二个的。”
“杀猪巷的郑掌柜,刀工在我之上,他刀锋过处,猪肉如绢帛般应势分开,肌理脉络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包施施一边说,一边把鱼肉搁在案板上,运刀如风。
寒刃溯流而上,在月光般的鱼身上划出痕迹。
刃走龙蛇,刃口过处,银鱼自开如莲花,肌理分明如山水画上的皴法。
鱼肉在分解后仍保持着游动的姿态,透明筋膜如蝉翼般完整铺展,脊骨两侧的玫瑰色肉瓣如蝶翼般自然舒展。
完美避开所有暗刺与细骨,令鱼骨仍保持着完整。
“刀工不错。”
远处传来拍手声,雪压低松,从树上簌簌地落下来。
大家回头,不知道渐无书何时候站在雪地回廊之下。
“主子。”
渐无书点了点头:“初一,喝点姜茶驱寒。”
“谢主子。”
随后渐无书缓缓踱步到包施施前面,靴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包施施低头,听着这越来越近的雪声,心惊肉跳,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又在她脑海里闪过。
“包娘子精湛的刀工,让这鱼的死,也变得如同初生般完整而优美。”
“渐大人谬赞。”包施施头压地更低。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包娘子可曾听说过?”
渐无书无限靠近包施施,威势压下来。
包施施感觉渐无书口中喷洒的热气都喷洒到自己的脖颈里。
“民女字认得不多,不曾听过。”
包施施谨小慎微。
“这鱼儿有趣极了。”渐无书发出轻笑。
“既然做好,就上桌吧,本官喜吃新鲜的。”
说完迈着步子离开了。
包施施看着他走远了松了一口气。
准备好蘸料之后,就把鱼生端了进去。
“渐大人,冰瓷绘鲤做好了。”
“布食吧。”渐无书悠闲惬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诺。”
包施施铺开一张黛色钧窑冰裂纹阔盘。
这盘是她精心挑选的,渐无书府里,不是金器,就是银器,找平民百姓家用的瓷盘还真不多,还是她去库房翻了出来。
这冰裂纹阔盘非圆非方,边缘似被天青釉色不经意地晕染,恰似一方凝固的秋冰湖。
鱼生排列极为讲究,粉橘相间的鱼片叠作芍药层瓣,莹白的鱼腩砌成玉兰初绽。
佐料皆盛在秘色瓷荷叶盏中,嫩黄姜丝盛在莲蓬斗碗里,雪盐铺于竹节小碟中,就连芥末都用水晶冻石盅冰着。
渐无书满意地点了点头,用银箸点蘸姜醋,在青瓷盘底勾出寥寥数笔水波纹,慢慢品尝着。
轻敲瓷盘边缘,清越声里,所有鱼片微微震颤,肌理间竟渗出细密珍珠般的汁液。
“活脍之境,名不虚传!”
包施施本想着,昨天让他吃鱼喝酒,就可以酩酊大醉,自己好去书房拿鱼符,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昨天怎么可能睡在湖边。
“包娘子,你昨日说鱼脍(kuài)要配酒才是风雅之事,你说什么酒可配?”
“喝什么喝,喝死你!”
“嗯?”
包施施抬头微笑。
渐无书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只有那双眼活灵活现。
“我们平时吃的浊酒,就是日常家酒,错煮水,不知道渐大人是否吃的惯?”
“那倒是没有听说过。”
“那就喝醁(lù)醽(líng),酒刚出窖的时候,颜色泛淡淡的绿色,和鱼生正好相配。“
“绿酒本官喝腻了。”
“那流香酒。”
“差些味道。”
包施施看着他,低头道。
“那‘蔷薇露’是极好的,颜色微微发红,蔷薇花一样,虽然此酒名贵,不过大人府上肯定是有的。”
蔷薇露最早是父皇在世时候的皇专供酒,只有在皇宫里才能见得着。
偶尔父皇高兴了,也会赏赐给大臣们品一下。
包施施记得,当年,父皇就曾把一壶蔷薇露赏给了渐无书的父亲渐秉首。
当时渐秉首还是御史台大夫,监察百官,刚正不阿,首言上谏,是父皇的股肱之臣。
渐秉首即兴赋诗曰:“蔷薇自化昆仑雪,琥珀犹含日月光。仙酿岂应尘世有,人间难得一回尝!”
只不过后来,渐家获罪,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被赐死的赐死,被流放流放,就此没落了。
只是不知道渐无书一个人怎么活下来的,叛国投靠了乌达拉,又攻打大丰。
包施施说完,明显感觉到渐无书神色冷了下来
渐无书的食指正轻抚鱼脊背的微弧,指尖忽然触到一道隐刺,像极了他父亲喉间那枚来不及取出的箭镞。
刺目的雪景,晃过他眼底时,忽然照见了几年前的雪夜。
刑部大牢的青砖地上,父亲破碎的官袍浸出暗红纹理。
渐无书抬头。
“包娘子这眼睛...”
他声音忽然浸入冰碛,指节无声按上腰间软剑。
“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满室佐料的清香里,陡然裂开一丝杀气。
包施施被他眼中骤起的寒芒惊得后退,鞋跟撞上青瓷的刹那,碎了一地。
“主子,董尚求见。”
初一听到声音,旋风般闯入,冰裂纹门帘被撞得叮当乱响。
感受屋内气氛异常,低压声音:“说是有要事见大人。”
包施施头上步摇摆动,跌落在瓷器上,手也被扎破了。
她看见渐无书脸上杀气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某种近乎破碎的怔忡,仿佛突然被从噩梦中拽回的稚子。
手上的血腥味气息混着鱼脍腥甜,在雪地的光影里绞成一根救命的绳索。
渐无书径首走过包施施身边,不曾看她一眼。
“去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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