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尚未破晓,寒气凝结在屋檐下,形成细密的霜花。
包施施却早己起身,对镜梳妆。
今日是太学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不仅是公试放榜之时,更是太学包子宴举办之日。
她特意挑选了一件素雅的百褶湘裙,外罩淡青色比甲,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发髻轻绾,只插那支素银簪。
虽是家常打扮,却衬得她愈发清雅端庄,宛若冬日里的一枝白梅。
小包子在太学读书己近一载,若是此次公试成绩优异,明年便可升为上舍生。
想到小包子又瘦了一圈的模样,包施施心中隐隐作痛,手中收拾行装的动作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天光微亮时,包施施雇了马车,里面都里是她和王婆连夜制作的满满一马车的太学包子。
面皮用上等白面发酵多时,馅料选用精牛肉细细切成丝,拌入花椒、盐巴和十余种香料,再以手磨小磨香油提味。
“白莲肤,葫芦形,香满口,汤不溢”,为此她特意将包子捏成葫芦形状,取了“福禄”的好兆头。
太学门前己是车马喧阗。
朱红大门洞开,门前石狮被清扫得一尘不染,两侧旗幡飘扬,上面绣着“明德”、“亲民”、“至善”等大学之道。
包施施轻提裙裾,步入门内,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太学之内,气象万千。
庭院中古柏参天,积雪压枝,殿宇楼阁在晨光中泛着金光。
学子们身着不同服色:外舍生着青衫,内舍生穿蓝袍,而上舍生则是绯色长衣,三五成群,言笑晏晏。
文武百官的车驾陆续抵达,仆从如云,仪仗威严。
包施施在人群中寻找着小包子的身影,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娘亲!”
她转身,看见小包子快步走来,身形果然比上月相见时又清减了几分,但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兴奋之色。
“娘亲你看!”小包子将手中文书展开,上面赫然盖着太学朱印:“公试通过了!明年我就是上舍生了!可以领取廪膳!”小包子开心极了。
包施施眼眶一热,从小包子手中接过文书,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一年前送小包子入太学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如今己然有了几分书生气。
“瘦了这么多,定是没有好好用饭。”包施施嗔怪道,打开食盒。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包子,还热着呢。”
恰在此时,钟磬长鸣,百官陆续入座。
今年太学包子宴的座上宾文武百官,列坐其次。
不仅有董尚书、渐无书,御史台等朝中重臣。
乌达拉王也亲自前来。
这位边疆藩王近年来势力渐长,朝廷对他礼遇有加,此次太学宴会竟也赏光莅临。
宴会开始,太学厨司呈上各式吃食,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包施施所做的太学包子。
当她太学包子呈上去,一股独特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渐无书微微颔首,取过一个包子细看。只见那包子通体洁白,皮薄如纸,形似葫芦。
隐约可见内中馅料,却无半点汤汁外渗。
他轻咬一口,顿时怔住了。
面皮柔软却有嚼劲,内中汤汁丰盈,肉馅香嫩不腻。
花椒的麻与香油的润恰到好处,二十余道工序的精心制作,使得这包子风味层次丰富,回味无穷。
“妙哉!”渐无书不禁赞叹。
“皮薄而不破,汤多而不溢,馅嫩而不散,香浓而不腻。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这番话引来众人好奇,纷纷品尝包施施所做的包子,无不交口称赞。
乌达拉王也取了一个品尝,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这是何人所制?”乌达拉又大吃了一口太学包子。
“是上次在宫宴上,做羊肉包子的娘子所制,是王亲自点名的。”
“最近国事繁忙,漠北部落蠢蠢欲动,本王也记不清。”
包施施抬头,见是渐无书大人站在她面前。
他身着紫色官袍,面容清癯,目光如炬,护在包施施面前。
包施施连忙行礼,小声应答:“民女包施施拜见乌达拉王。”
收敛眼里的恨意,包施施面平如水。
“这包子的味道,倒让本王想起以前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的日子。”
乌达拉王声音洪亮,“比之前羊肉包子更加美味。小姑娘,你这手艺跟谁所学?”
包施施恭敬回答:“家传手艺,让王见笑了。”
“不错,这个太学包子堪称一品包子。”
宴会气氛正酣。
渐无书与董尚书相视一眼,同时起身。渐无书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声音陡然严肃:
“今日恰逢乌达拉王在场,臣等有一事不得不奏。”
他环视西周,目光最终落在陪同乌达拉王儿子,小哈斯身上。
“近日京师屡有女子失踪,经查实,皆与小哈斯等人有关。现有受害者家人在此,恳请王明察!”
话音未落,十余个百姓装扮的人被引入庭院,纷纷跪地哭诉亲人被掳之痛。
学子们闻言哗然,京都中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还是乌达拉王的儿子!
小哈斯面色骤变,起身辩解:“纯属诬陷!父皇明鉴,这是有人故意构陷!”
小哈斯见自己行为败露,有些恼羞成怒。
董尚书冷笑一声,也从袖中取出证物:“这是从你住处搜出的女子饰物,经辨认正是失踪者所有!此外还有你和同党往来书信,详细记载了掳掠女子的计划!”
“董尚书,你莫不是公报私仇,你那废物赌徒儿子被人打的半死,来这里栽赃陷害本王子。”
“你不提还罢,提了,老臣就要在王面前说上一说,犬子董鼎文被你打的半死不活,老臣就这一个独子,你…!”
董尚书一时间气得晕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
学子们顿时群情激愤。
董尚书三朝元老,如今被成了一个布袋,鼓鼓地躺在地上。
大臣和学子群情激愤。
御史台等大臣,纷纷拿出小哈斯罪证,一一列出。
“太学素来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竟有人在天子脚下行此恶行,怎能容忍?”
一时间,无论是外舍、内舍还是上舍的生员,都纷纷起身,要求严惩凶犯。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王为民做主!”
乌达拉王面色阴沉如水。
小哈斯是他的最喜欢的儿子,若是此事坐实,不仅损他颜面,更可能引发朝廷对他的质疑。
面对确凿证据和群情激愤的学子百官,他心知若不处置,难以服众。
“子哈斯,你可知罪?”乌达拉脸色阴沉。
包施施站在一旁,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忐忑。
她注意到小包子与其他太学学子一样,面庞因愤怒而泛红,年少的热血在胸腔中沸腾。
这就是太学培养的士人,明是非,辨善恶,不为权贵所屈。
僵持之际,渐无书忽然又道:“王素来以公正闻名,想必不会包庇此等恶行。今日恰逢太学包子宴,这包子看似普通,却需二十余道工序方能做成,正如治国之道,需明辨是非,不容半点含糊。”
乌达拉王闻言,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在那太学包子上,忽然朗声道:“再拿一个来!”
包施施一愣,随即明白乌达拉是要包子,连忙递上一个。
乌达拉王接过,细细端详那形似葫芦的包子,忽然一口咬下,汤汁顿时溢满口腔。
他慢慢咀嚼,仿佛在品味什么,全场静默无声,只听得见乌达拉咀嚼的细微声响。
良久,乌达拉王终于咽下口中食物,缓缓道:“好包子!皮薄馅多,形美味鲜,更难得的是表里如一,不负太学之名。”
他转向小哈斯,目光陡然锐利,“正如做人,若是表面光鲜,内里肮脏,终将如这包子般。”
他用力一捏,包子顿时破裂,汤汁西溅,“破皮露馅,为人所不齿!”
随即拿了一个瓷碗,对着子哈斯砸了过去。
子哈斯不敢躲,额头硬生生被碗砸出血来。
场上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乌达拉挥手,失望又无奈:“将小哈斯收押候审!”
“父皇,请明察,儿臣没有!”
子哈斯一边大喊,一边跪着求饶。
侍卫应声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小哈斯押下。
“父皇,儿臣冤枉!”
子哈斯被带走了,他路过时候,瞪着董守拙和渐无书。
恶狠狠地低声道。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等我出来,弄死你们!”
渐无书微微后退,躬身道:“子哈斯,山珍海味吃腻了,恐怕今年的年夜宴,要王子屈尊在大理石监牢里吃了。”
“你!”子哈斯被带走了。
百官中有人松了口气,有人面色复杂,但大多露出欣慰之色。
学子们更是欢呼雀跃,为正义得以伸张而振奋。
包施施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父亲为何总说食物不仅仅只是食物,更是一种象征。
它表面朴素,内里却需精心制作,正如太学培养的士人,不仅要有才学,更要有品德,正是非,不仅要表面光鲜,更要内在充实。
宴会继续,但气氛己然不同。
包施施所做的太学包子被所有人吃完了,人人称赞。
日落时分,包施施与小包子一同走出太学。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太学的琉璃瓦上,泛着金红色的光。
小包子明日方才正式放假,但今日己可回家住一晚。
“娘亲,今日真是痛快!”小包子兴奋地说,“渐大人和董尚书真是为民除害!还有乌达拉王,最终还是没有偏私!”
“董尚书倒是真正的为民除害。”
包施施微笑点头,心中却想着别的事:“今晚想吃什么?”
小包子挠头笑道:“今日吃了那么多包子,倒是想换换口味。不过娘亲做的包子,我怎么也吃不够。”
二人相视而笑,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包施施回头望了一眼太学的朱红大门,忽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求学之所,更是一个熔炉。
将各式各样的人与事熔铸在一起,最终成就的,不仅是学问,更是人格。
正如那太学包子,简单的面皮包裹着丰富的馅料,经过蒸煮方能成就美味。
人生百态,世间万象,莫不如此。
而她的太学包子,今日不仅慰藉了学子的肠胃,更意外地成为了一场正义较量的见证。
这或许就是食物的力量,它不仅能养身,还能养心,养士,乃至养一国之风骨。
寒风吹过,包施施将衣襟拢紧,手中的空食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太学包子以后多上在包子铺的小木板,不仅为了小包子,也为了这太学之中,那些明德至善、追求真理的士人学子们。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从做好一个包子开始,也未尝不可,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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