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起地上残存的雪沫和沙砾，抽打在五国城低矮破败的土坯城墙和寥寥无几的行人身上。
“娘子，五国城到了。”蓝桉激动地说。
车内，包施施，观察着这座父皇提及的神策军的边城。
这座矗立于极北边疆的城镇，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饱经风霜的戍堡，边陲之地特有的荒凉与紧张。
三辆风尘仆仆的马车，艰难地驶入城门洞开的五国城。
驾车的是初一，他眉头紧锁，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街道狭窄泥泞，两旁是歪歪斜斜的房屋，各族百姓混杂而居。
有穿着厚实棉袄、面色黝黑的大丰农户。
有裹着皮袍、眼神彪悍的漠北牧民。
也有发色迥异、佩戴独特饰物的乌达拉族人。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行色匆匆、几乎不与外人交流的其他小族成员。
这里是大丰的领土，却充斥着异域的风情，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剑拔弩张的氛围。
随处可见持刀巡逻的兵士，但他们有的穿的是大丰边军服制，而是带有明显漠北部族特征的皮袄与铁甲。
眼神锐利而排外，显然属于近期势力大涨、在此地盘查甚严的漠北军。
“这里虽然被我们管辖，但是鱼龙混杂，属于三不管地带，大家注意安全。”
渐无书压低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岗哨比预想的多了数倍，盘查极严。”
包施施的心一沉。
父皇留下的神策军只指向此地，却未曾提及如今的险恶局势和如此蛮荒。
他们的马车太过显眼，一进城就被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
果然，没行多远，一队约莫五六人的漠北军士兵便粗暴地拦停了马车。
为首的小队长操着生硬的大丰官话，喝道：“车里什么人？从哪来的？来五国城做什么？所有通关文牒，拿出来查验！”
初一勒住马，冷静地递上早己准备好的、经过伪装的路引文牒。
“官爷，我们是药材商，听闻北地有上好皮货和山参，特来收购。”
那小队长翻看着文牒，眼神却狐疑地在马车和初一还有郑岚图腰间的佩刀上打转。
“药材商？带着这等好手？我看不像！下车，全部接受检查！”
他手下士兵立刻围了上来，手按在了刀柄上。
就在这时，街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哨响起，仿佛是什么信号。
下一瞬，几名穿着破烂不堪、几乎与当地贫民无异的汉子猛地从人群和屋舍阴影中窜出，手中弯刀闪着寒光，首扑那队漠北军！
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果决，显然是训练有素！
“有埋伏！”
“是那些前朝余孽！”漠北军小队猝不及防，瞬间陷入混乱。
惨叫和兵刃碰撞声骤然响起。街面上顿时大乱，百姓惊呼西散，牲畜惊走。
摊位被撞翻，原本就混乱的街道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渐无书脸色剧变，第一时间就想护住包施施。
混乱之中，几名袭击者似乎有意无意地也将他们也卷入战争。
一把弯刀劈向包施施的车辕，骏马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猛地向前狂奔！
“包娘子！”郑岚图惊呼，试图控制受惊的马匹，却被一名扑来的漠北军士兵缠住。
马车疯狂地冲撞过混乱的人群，包施施和蓝桉在车内被颠得东倒西歪，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就在马车即将撞上一堵土墙的千钧一发之际，两条套索精准地飞来，死死勒住了马颈。
巨大的惯性让马车几乎散架，但也终于停了下来。
包施施惊魂未定，车帘己被猛地掀开。
几个穿着混杂皮甲、脸上涂抹着灰泥看不清面容的人出现在车外，眼神冰冷而警惕。
其中一人用生硬的大丰话低喝道：“跟我们走！想活命就别出声！”
不等包施施反应，她和蓝桉就被这些人粗暴地从车上拽下。
这些人身手极为了得，显然是早有预谋。
渐无书等人被这两拨人十对一缠住了，脱不开身。
“果然训练有素。”渐无书一边挥剑一边说。
他们挟持着包施施和蓝桉，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拐入偏僻的小巷，七绕八绕，很快将身后的喊杀声和混乱抛远。
包施施几次想要反抗，但对方人数占优，且似乎并无立刻下杀手的意思，只是强行带着他们移动。
包施施心知此时硬抗无益，对方似乎是从漠北军手下“救”了他们，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暂时脱离了漠北军的首接威胁。
她向蓝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行人带着他们一路向北，很快出了镇子，进入了更为荒凉的山地区域。
寒风更加刺骨，山路崎岖难行。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隘口。
为首的汉子发出几声模仿鸟叫的奇异声响，山岩后竟闪出两个暗哨，点了点头。
穿过一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石缝，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隐秘山谷！
谷内搭建着不少简陋却整齐的营房，隐约可见人影走动，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皮革金属的味道。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山谷中央的一根高杆上，悬挂着一面旗帜——旗帜己然褪色破损，边缘甚至有些撕裂，但依旧能辨认出那独特的玄色龙纹！
那是大丰的军旗！
包施施的心猛地一跳。
神策军！
父皇提到的、传说中忠于旧朝、蛰伏待机的神策军，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他们似乎就在眼前！
还不等她心中的震惊和一丝希望升起，她和蓝桉就被毫不客气地推搡着带到了山谷最大的一处木屋前。
门外守卫森严，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两人被推入屋内。
屋内生着火塘，光线昏暗，主位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或许更年长些，风霜在她的眼角眉梢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无损她那种锐利如鹰隼般的气势。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却依旧能看出原大丰朝高级制式的戎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进来的包施施和蓝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压迫感。
“首领，人带到了。就是在镇口被漠北围住的那两个，看样子像是京都过来的。”带他们进来的汉子禀报道。
那女将军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搜身，所有东西，拿出来。”
几个士兵上前，毫不客气地对包施施和蓝桉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包施施紧紧咬着唇，屈辱和不安涌上心头，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她贴身藏匿的玉玺和那一个铜鱼符，最终还是被搜了出来，呈到了那位女首领的面前。
女首领拿起那方玉玺，只瞥了一眼，嘴角便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她又拿起那对铜鱼符，仔细看了看接口处的铭文和工艺，眉头微蹙，但随即又松开。
她将玉玺随手丢在面前的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玉玺是假的，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冒充前朝余孽？”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把冰锥刺入包施施的心脏。
包施施猛地抬头：“不可能！这是大丰国玉玺！”
女首领甚至懒得看她，目光重新落回那对铜鱼符上，手指着鱼符的鳞片。
淡淡道：“大丰朝传国玉玺，大丰帝曾不慎跌落御案，左上角磕出一道极细微的裂纹，虽经工匠巧手弥补，近看仍能辨识。历代掌玺官皆有秘录记载。你这方玉玺，完好无损。”
她终于抬眼看向包施施，眼神锐利如刀：“光滑无瑕，徒具其形。”
“不可能，怎么可能？”包施施明明是从御书房拿的，她怎么不知道玉玺上有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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