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无书知道，再说无益。
他拱手一礼：“既如此，渐某告辞。但愿……他日战场相见，你我都不后悔今日选择。”
他转身欲走，包施施却突然叫住他：“渐无书。”
渐无书驻足。
包施施依旧望着帐外：“我记得你当年在所有人面立下的誓言吗？”
渐无书身形一僵，低声道：“‘愿以我血荐轩辕，护我山河万民安’，渐某不敢忘。”
“不敢忘？”包施施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苦涩。
“我却怕你己经忘了，这山河是谁的山河，这万民是谁的万民！”
渐无书眼神一暗：“施施，可否进一步说话。”
“有事情在这里说也可以。”
“和战事无关，是私事。”
包施施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包施施跟着渐无书走到院墙的阴影处，月色被高墙遮挡，只余下零星的光点落在他肩头。
她还未站定，渐无书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墙上。
动作太快，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墙面的冰凉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肌肤。
“你干什么！”包施施挣扎，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铁钳一般。
渐无书俯身逼近，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额发。
“私事……”他声音低哑得厉害，“我和顾知微的婚约，你知道，是家族旧约。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亲。”
包施施偏过头，避开他那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目光，心口却像被这话语狠狠刺了一下。
“负心汉……”这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委屈。
“一边有未婚妻，一边又来招惹我。渐无书，你把我当什么？”
“我和顾小姐的婚姻己经不作数了。”
渐无书喉结滚动，另一只手猛地撑在她耳侧的墙面上，将她完全困在他的气息之间。
“是，我招惹了。从你鬼鬼祟祟靠近书房，意图偷取鱼符那一刻起，我就亲手把你招惹到了身边！”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眼神死死锁住她。
“你以为你那点伎俩能瞒过谁？那枚鱼符是假的，是我故意放在那里让你拿去的试探！真的……”
他空着的手探入怀中，取出那枚真正调遣神策营的玄铁鱼符，冰冷的材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
“一首在我这里。”
真相如同淬了冰的冷水，兜头浇下。
包施施浑身一僵，连挣扎都忘了，眼底漫上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绝望。 “你……你一首都知道？你知道我是……”
“我知道。”渐无书打断她，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痛楚。
“我知道你是大丰的公主，从你偷鱼符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目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席卷了她。
“那你为何还要留我在身边？看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演戏，很有趣吗？还是说……”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你想利用我？”
“因为我舍不得！”
渐无书低吼出声，攥着她手腕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那深沉的眸光里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痛意与挣扎。
“我对神策营下令，就是对你刀兵相向！我不忍……施施，你告诉我，我该如何？”
他的声音到最后，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哀求，“你……你让我怎么选？”
包施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温热地划过冰凉的脸颊。
“你怎么选？”她仰起脸，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渐无书，我们没得选。从你是乌达拉的将领，我是被你们杀的家破人亡的公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仇人。”
她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禁锢住：“仇人之间，谈何相爱？放开我！”
“仇人？”渐无书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翻涌起赤红的血丝。
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抵上她的，呼吸交缠，气息灼烫而混乱：“如果只是仇人……我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他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绝望：“施施，我放不开。”
他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和深入骨髓的痛楚落下，重重碾过她的唇瓣，不像亲吻，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烙印。
包施施徒劳地推拒着他的胸膛，指甲隔着衣料陷入他的肌肉，却无法撼动分毫。
唇齿间弥漫开咸涩的味道，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唇上被咬破的血。
这个吻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仿佛用尽了彼此全部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气息依旧粗重，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偏执。
包施施浑身脱力地靠在墙上，唇上还残留着他暴戾的气息，心口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她看着他眼中那深沉如海、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感，却只能狠下心肠，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渐无书，我们是仇人。不能相爱，也不该相爱。”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战场上见……只当，从未相识。”
说完，她决然转身，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再没有回头。
渐无书僵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月色照不到的黑暗里。
他缓缓闭上眼，紧握的拳，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墙角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他挺拔却孤寂的身影，空气中只余下无声的痛楚在静静蔓延。
这时候暗处传来一声响动，渐无书和包施施回头。
看到顾知微转身离去的背影。
“知微！”包施施更加着急。
包施施追了顾知微而去。
包施施心头猛地一坠，来不及看渐无书是何反应，人己经追了出去。
裙裾扫过湿漉漉的雪地，溅起细小的雪花。
“知微！”
前方那抹窈窕的身影停住了，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緒。
“施施，”她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这沉寂的空气，“我都听见了。”
包施施的脚步钉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看着顾知微，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知微，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那些涌动的情愫，在“未婚妻”三个字面前，好像本就是原罪。
“在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顾知微看着包施施。
顾知微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泪流满面，可这种克制到了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怒骂都更让人心悸。
“我猜到了……”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这苍白无力的几个字。
顾知微认真道：“施施，我是喜欢他，可是，我要你记住，有些婚约，踏过去了，就再也不能回头。我和他之间，从退婚那刻起，缘分就尽了。”
她说完，不再看包施施瞬间煞白的脸，决绝地转身，藕荷色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的雪色之后。
“知微……”
包施施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指尖深深陷入苔藓的湿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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