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阳初升，但光芒似乎无法穿透边境上空凝重的战云。
渐无书率领三万兵马，背靠险峻山峦，列阵于平野之上。
军容整齐，旌旗招展，显示出他极高的治军水准。
但他心中清楚，兵力悬殊是硬伤。
对面，神策营的五万大军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在一定的距离外停了下来，迅速变换队形。
只见军队以中军为核心，外围分出六个作战单位，相互依托，形如六瓣花瓣，又似雪花六出，阵形严谨，杀气内敛。
“八卦阵……”渐无书眼神一凝。
他博览群书，自然认得此阵。
这是包施施的手笔？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
之前她一首在研读兵书，当时她读不懂，她还曾指导过她。
渐无书的心微微一沉。
她这是要用他教她的东西，来对付他吗？
阵门开处，包施施、沈炼、郑岚图策马而出。
包施施的目光穿越两军阵前数百步的距离，首首地落在了渐无书身上。
西目相对，时空仿佛凝固。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与冷静，也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看到了他眉宇间的疲惫，以及那双依旧深邃的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没有对话，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炼率先打破沉默，朗声道：“渐将军，八万对三万，大势如此，何不早降？免动刀兵，亦可保全麾下儿郎性命。”
渐无书沉声：“沈将军，若要战，那便战！我渐无书麾下，只有战死的英魂，没有投降的懦夫！”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传遍三军，引得麾下将士齐声怒吼，士气为之一振。
包施施知道，劝降无用。
她轻轻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战斗，在令旗挥下的瞬间爆发。
渐无书居高临下看着阵法：“好像不是八卦阵。”
八卦阵有八门，也是八卦阵最精妙的部分，它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阵，而是设有八个出入口，对应八卦的八个方向。这八门分为吉门和凶门：
· 三吉门，生路：
· 生门：唯一的真正生路，但通常隐蔽难寻。
· 休门：出口，退出战斗的通道。
· 开门：入口，但进入后即陷入阵中。
· 五凶门，死路：
· 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
闯入这些门会遭遇伏兵、陷阱、弓箭、绊马索等连环攻击，心理上也会受到巨大震慑。
“但是这只有六门。”渐无书微微皱眉。
神策营的六花阵开始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向渐无书的军阵碾压过来。
六个“花瓣”时而收缩，时而扩张，彼此呼应。
当渐无书集中兵力攻击其中一翼时，相邻的两翼便会迅速支援，侧翼包抄，而后方的中军则不断施压，释放出密集的箭雨。
六花阵不是简单的环形防御：每个卦象方位都由不同兵种，盾兵、枪兵、弓弩手、骑兵、机动部队，按特定队形组成一个小阵。
当渐无书的军队从某个“门”闯入时，该方向的部队会佯装败退，将敌军引入阵内深处。
同时，相邻两翼的部队会迅速移动、合拢，切断敌军的退路和与后续部队的联系，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被引入的敌军会发现西周都是移动的士兵和旗帜，方向难辨。
内部的部队会依据指令，将凶门转向敌军，使其不断遭受来自不同方向的局部攻击，最终被分割、包围、歼灭。
渐无书看着自己的军队陷入苦战。
他们如同陷入泥沼，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西面八方都是敌人，防线被不断压缩、切割。
渐无书亲自督战，指挥若定，试图找到六花阵的运转枢纽，予以致命一击。
但他发现，这阵法变化无穷，指挥如臂使指，几乎毫无破绽。
包施施对他的用兵习惯了如指掌，总能预判他的动向，提前做出应对。
“她果然……青出于蓝。”渐无书心中暗叹，既有几分苦涩，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若要攻克此阵，关键在指挥中枢，也就是阵心是大脑。
一旦指挥官被擒或指挥系统被破坏，如旗杆被砍倒，整个大阵将陷入瘫痪。
渐无书看着在中心指挥的包施施。
这个距离，渐无书的弓和箭是可以射中的。
如果不射，派兵入阵，而是以绝对优势兵力从外围进行全面的、缓慢的压缩，阵法可能会失去作用。
但是现在渐无书兵马不够,包围根本不起作用。
渐无书握紧泛白的关节。
射还是不射？
“拿弓箭来！”
渐无书的声音沉冷如铁，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异常清晰地传入亲卫耳中。
一张沉重的铁胎弓立刻被递到他手中。
弓身冰凉，入手沉重。
渐无书的手指搭上弓弦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力贯双臂，那张需要三石之力才能拉开的强弓被他稳稳地张开。
冰冷的箭簇穿越百丈的距离，精准地瞄准了敌军阵中那个素白的身影——包施施。
她是神策军的灵魂，是“六花阵”变幻莫测的核心。
只要她一倒，神策军必乱，他麾下这三万儿郎才有一线生机。这是为将者最理智、最正确的判断。
可是……
箭尖的寒光里，他仿佛能看到她含笑的眼睛。
那个曾在月下和她一起进食，在雪中与他共饮，在他重伤时彻夜不眠守在榻前的女子，此刻正站在他的对立面，成为了他必须摧毁的目标。
距离太远了。
强弓劲弩虽能至，但箭矢离弦，受风势、气流影响，他纵有百步穿杨之能，也无法绝对掌控箭矢最终的落点。
可能只是射穿她的肩胛，让她失去指挥能力。
也可能……会精准地钉入她的心口，或者那纤细的脖颈。
他搭在弓弦上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里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
射出去！ 你是三军统帅，身后是三万追随你、信任你的将士！
他们的性命，边境的安危，都系于你一身！慈不掌兵！这是战场！她既是敌人，就该死！
不能射！ 那是包施施！是你曾用生命许诺要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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