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的雨林像口沸腾的大锅。
陆远抹了把脸上的汗，登山靴陷进腐叶堆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化掉的牛油上。他抬头望去，树冠层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叶片撕成碎片，在雾气里晃成金斑——这是雨林特有的“丁达尔效应”，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像某种预警。
“停！”杰克突然抬手。
他的战术靴碾碎脚下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的脚步同时顿住——前方五米处的灌木丛里，蛇信子正簌簌抖动。一条矛头蝮蛇从藤蔓间探出头，三角蛇头泛着油亮的棕黑色，瞳孔缩成细线，正对着周扬的登山靴。
“别动。”杰克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它的视力只能捕捉移动的目标。”
周扬的喉结动了动，后背紧贴着树干。他的战术背心上还沾着昨天在毒沼里留下的黑泥，此刻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像块冰。陆远看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匕首——那是陈默留下的，刀柄上还刻着半个蛇形图腾。
“慢慢退。”林夏轻声说。她蹲下来，从背包里取出盐袋，“蛇类对盐敏感……”
“没用。”杰克打断她，“这是矛头蝮，毒液量够放倒一头牛。”
蛇信子突然加速抖动。陆远的瞳孔骤缩——那蛇的目标不是周扬，是他脚边的陈默纽扣。那枚青铜纽扣从他裤袋里滑出来，落在腐叶上，在幽绿的光线里泛着暖黄的光。
“别碰！”杰克拽住陆远的胳膊。
但己经晚了。
陆远的手指刚碰到纽扣，矛头蝮突然暴起。蛇身像根绷紧的弹簧，瞬间窜出两米，毒牙擦着陆远的腕骨划过。他闷哼一声，向后踉跄，纽扣“当啷”掉在地上。
“陆远！”林夏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触到他皮肤下的灼痛——毒液己经渗进血管了。
“没事。”陆远咬着牙，“擦破点皮。”
杰克己经甩出军刀，精准扎进蛇的七寸。蛇身剧烈抽搐两下，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他扯下蛇头，扔进灌木丛：“这蛇是被人喂过的。”
“喂过？”周扬皱眉。
“蛇毒腺肿得异常。”杰克用匕首挑开蛇的嘴，“正常矛头蝮的毒腺只有黄豆大，这玩意儿……”他比划了个鸡蛋大小的弧度，“像是被注射了什么东西。”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陆远的伤口。她的掌心还攥着昨夜从陈默遗物里找到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他们给蛇喂了‘钥匙的碎片’，蛇会变成活的探测器。”
“走。”陆远扯下衣袖，草草包扎住伤口，“趁天没黑，再赶五公里。”
雨林的黄昏来得极快。
当最后一缕阳光被树冠吞没时，团队在一片空地上扎营。杰克用砍刀削了根木棍，挑起篝火。火焰舔着潮湿的空气，发出“噼啪”的轻响，混着远处食人鱼的咆哮，像首荒诞的安魂曲。
林夏蹲在篝火旁，往陶壶里添水。她的目光扫过陆远——他又在陈默的纽扣。那枚纽扣被他用红绳系在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你该休息了。”林夏轻声说。
陆远抬头，眼神有些恍惚：“三年前，陈默就是在这样的雨林里……”
“我知道。”林夏打断他，“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纽扣，“陈默要是知道你为他做到这一步……”
“他不会知道的。”陆远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死了。”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林夏的手背上。她缩了缩手，却没退开：“可你答应过他，要找到真相。”
陆远的手指攥紧纽扣，红绳勒进皮肤，在腕骨上留下红印。他想起陈默临终前的话：“……钥匙别信……”想起水潭里陈默的幻象：“钥匙在沼泽里……”想起此刻手腕上的灼痛，像陈默的手在掐他。
“我知道。”他低声说。
深夜，雨林的声音变得清晰。
陆远躺在防潮垫上，辗转难眠。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声响：远处食人鱼的撕咬声，昆虫的嗡鸣，还有……马可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
月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马可正蹲在篝火旁，手里举着个东西——是陈默的纽扣。
陆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看着马可将纽扣按在胸口，嘴里念念有词。
“……钥匙……指引……”
“马可？”陆远轻声唤道。
马可猛地抬头，手里的纽扣“当啷”掉在地上。他的脸上带着惊恐，像被撞破秘密的孩子：“陆……陆博士，我……”
“你刚才在说什么？”陆远坐起身，目光锐利。
马可的眼神躲闪：“没……没什么。我……我梦到陈教授了。”
陆远盯着他。他看见马可的袖口露出半截蛇形纹身——和卡洛斯的袖扣纹路一模一样。
“马可，你和卡洛斯是什么关系？”
马可的后背瞬间绷紧：“没……没什么关系！”他抓起地上的纽扣，塞进陆远手里，“我……我去巡夜。”
他转身要走，却被杰克拦住。
“巡夜？”杰克的声音像块冰，“雨林的夜晚，食人鱼群会在浅滩聚集。你确定要去？”
马可的额头渗出冷汗：“我……我只是想……”
“想找钥匙？”杰克逼近一步，“陈默的钥匙，卡洛斯的钥匙，还是你自己的？”
马可的身体晃了晃。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疤痕——和陆远手腕上的红印形状相似，像是被某种尖锐物划开的。
“我也是‘持有者’。”他的声音发抖，“三年前，卡洛斯找到我，说只要帮他找到钥匙，就给我治我妈的病……”
“你妈？”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马可的眼泪掉下来：“我妈得了肺癌，晚期。卡洛斯说，钥匙的碎片能治癌症……”他抓起地上的纽扣，“陈教授的纽扣，卡洛斯给了我三枚，让我混在队伍里……”
陆远的手指攥紧纽扣。他想起陈默遗物里的老照片——二十岁的马可站在阿爷身边，背景是块刻着太阳符号的石碑。想起三天前在旅馆，马可发送坐标时诡异的笑容。
“所以你故意引我们去沼泽？”陆远的声音发哑，“去深渊入口？”
马可拼命摇头：“不是我！是卡洛斯！他说……他说钥匙在深渊里，只要我们找到，就能……”
“就能什么？”杰克的声音冷得像刀，“就能让你妈活过来？还是让你成为‘持有者’？”
马可突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不想死……我妈也不想……”
篝火的光映着他颤抖的肩膀，像团随时会熄灭的火。
陆远望着他，想起陈默临终前的话：“……钥匙会吞噬所有贪婪的人。”
而此刻，马可的眼泪里，映着的不只是恐惧，还有更深的绝望。
雨林的夜更深了。
远处传来食人鱼的咆哮，混着马可的抽噎声，在雨林里回荡。
陆远摸出兜里的黄金碎片。碎片的红纹在月光下流转，像团烧不尽的火。他想起陈默的日记本最后一页：“他们给蛇喂了钥匙的碎片，蛇会变成活的探测器；他们给人喂了贪婪，人会变成活的钥匙。”
而此刻，他们身边的“钥匙”，正一个接一个，露出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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