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沼泽的腐臭像块浸了脓的破布，糊在人鼻腔里。
林夏的登山靴刚踩上漂浮的腐叶，就听见“啵”的一声轻响——那是毒箭蛙受到惊扰时特有的警告。她猛地抬头，看见前方水潭里浮着上百只拳头大的蛙，通体碧绿的身体上布满猩红斑点，眼睛像两颗凝固的血珠。
“别动！”她大喊，“这是箭毒蛙！”
话音未落，最前面那只蛙突然暴起，后腿蹬在水面，溅起的水花里混着半透明的毒液。紧接着，整片蛙群像被捅翻的马蜂窝，齐刷刷跃起，毒箭般的后腿划破空气，发出密集的“咻咻”声。
“卧倒！”杰克扑过来，将林夏拽进身后的灌木丛。一支毒箭擦着她的耳际飞过，钉在树干上，箭簇泛着幽蓝的光。
陆远却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穿过蛙群，落在水潭中央——那里漂浮着半具残骸，白骨间卡着块青铜碎片，和陈默临终前紧攥的纽扣纹路一模一样。
“陆远！”杰克拽他的胳膊，“发什么呆？”
“陈默……”陆远的声音发颤，“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三年前土耳其的古遗址，陈默就是被这样的毒箭蛙群围攻的吗？不，那次是支撑架坍塌。但此刻，水潭里的残骸、青铜碎片、毒箭蛙群，像一把钥匙，突然撬开了他记忆里尘封的画面——
陈默倒在碎石堆里，胸口的伤口里插着半截青铜器，伤口周围泛着青黑的毒素。他抓着陆远的手，指甲缝里渗着血，说：“……钥匙……别碰……”
“走！”杰克拽着他往岸边跑。
毒箭蛙群穷追不舍，陆远的裤脚被划开三道血口。他踩上一块凸起的树根，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水里。腐水的腥气涌进鼻腔，他看见成片的毒箭蛙从水下钻出来，张开的嘴里全是细密的毒牙。
“抓住我！”杰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远胡乱抓着，指尖碰到一根粗壮的树藤——是杰克刚才砍断的，用来编担架的。他本能地攥紧，树藤却突然绷首，将他往水潭深处拽。
“松手！”杰克吼道。
陆远却攥得更紧。他的眼前浮现出陈默的脸，陈默说：“……钥匙在沼泽里……”
“陆远！”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猛地松手，树藤“唰”地收回，将他甩回岸边。杰克趁机将他拖上草地，迅速用树藤绑住他的手腕——不是为了限制行动，而是防止他再往沼泽里跑。
“你疯了？”杰克扯下自己的衬衫，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这毒液半小时就能让人瘫痪！”
陆远盯着自己被划开的裤脚，血珠正往外渗。他想起陈默临终前的话，想起水潭里的青铜碎片，突然笑起来：“陈默……他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说什么？”林夏一边用草药涂抹他的伤口，一边问。
“……钥匙别信。”陆远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我就是想信……”
高烧来得毫无征兆。
陆远迷迷糊糊听见雨声，听见林夏在说“体温39.5℃”，听见杰克在骂“这鬼地方连退烧药都没有”。他的意识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软得抓不住。
恍惚间，他看见一片金色的光。
陈默站在光里，胸口的伤口里嵌着块黄金碎片，碎片的红纹顺着他苍白的脖颈往上爬，像条活的蛇。
“你来了……”陈默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钥匙……”
“什么钥匙？”陆远扑过去，想碰他的手，却穿过了陈默的虚影。
“太阳密符……”陈默的身影开始消散，“它在沼泽里……沉在……”
“陈默！”陆远大喊。
“陆博士！”
林夏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他睁开眼，看见帐篷顶的油灯在摇晃，林夏正用湿毛巾擦他的额头，杰克蹲在火边，往陶壶里添水。
“做噩梦了？”杰克递过水壶。
陆远接过，喝了一口，喉咙像着了火。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树藤的勒痕还在，但刚才被毒箭蛙划开的伤口……不见了。
“伤口愈合了？”他瞪大眼睛。
林夏凑近看了看，皱起眉：“奇怪，刚才还渗着血，现在居然结痂了。”她掀开他的裤脚，原本狰狞的伤口变成了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
陆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摸向胸口，那里贴着陈默的纽扣——他昏迷时一首攥在手里。此刻，纽扣的边缘正渗出黑血，像滴凝固的石油，在他衬衫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圆点。
“这……”他想把纽扣摘下来，却被林夏按住手。
“别碰！”林夏的声音发紧，“我在实验室见过这种毒素——箭毒蛙的毒液里含有箭毒蛙毒素，但这种黑血……像是被某种更古老的东西污染了。”
杰克突然站了起来。他盯着帐篷外的黑暗，耳朵微微动了动：“有人。”
陆远也听见了——雨声里混着细碎的脚步声，正朝着帐篷靠近。
“马可？”林夏小声问。
“不像。”杰克摸出军刀，“马可的脚步声更沉。”
脚步声停在帐篷门口。
帘子被掀开的瞬间，陆远看清了来人——是白天失踪的马可。他的工装裤沾满了黑泥，怀里抱着个用芭蕉叶包裹的东西，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各位老板，”他的声音发颤，“找到……找到宝贝了。”
芭蕉叶掀开，露出块巴掌大的黄金碎片。
碎片的红纹在油灯下流转，和陆远兜里的纽扣、水潭里的残骸，甚至陈默临终前伤口里的毒素，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林夏的声音发抖。
“太阳密符的碎片。”马可的额头渗着汗，“我在沼泽深处挖到的，埋着它的……是个石头箱子，箱子上有蛇形纹路。”
杰克的手按在军刀上：“谁让你挖的？”
马可的目光扫过陆远胸前的纽扣，突然跪了下来：“是他们逼我的！C先生说只要找到碎片，就给我一百万！可我挖到一半，就看见……”他指着陆远，“他刚才在沼泽里喊‘陈默’，我知道，他和这东西有关系！”
陆远盯着马可怀里的碎片。他想起水潭里的残骸，想起陈默的幻象，想起卡洛斯袖口的蛇形袖扣。
“C先生……”他轻声问，“是卡洛斯·蒙泰罗吗？”
马可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杰克突然揪住马可的衣领，将他拖到帐篷外：“带我们去见C先生。”
“不！”马可拼命挣扎，“他们说……见到碎片的人，都得死！”
陆远摸出兜里的纽扣。黑血还在渗，滴在地上，腐蚀出个小坑，冒出青烟。
他想起陈默临终前的话：“……钥匙别信……”
可此刻，这块沾着黑血的纽扣，正贴着他的皮肤，烫得惊人。
雨越下越大，冲散了马可的惨叫声。
陆远望着帐篷外的黑暗，突然想起水潭里陈默的幻象——他说“钥匙在沼泽里”。
而此刻，他们脚下踩着的，正是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太阳沉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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