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的演武场,青石地面被日头晒得发烫。
芋芳一身利落的湖蓝色劲装,长发高束成马尾,手中长鞭如灵蛇般甩动,带着破风的锐响,精准卷住三丈外的木桩。她手腕轻旋,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跃起,借着长鞭的力道凌空翻身,稳稳落在木桩顶端。
“好!”
场边传来一声低赞。芋芳回眸,见父亲芋战一身戎装,正站在廊下看着她,脸上虽依旧是惯常的严肃,眼底却藏着几分认可。
“父亲。”她轻跃落地,收了鞭,规规矩矩地行礼。
芋战走过来,目光扫过她额角的薄汗,沉声道:“鞭法又精进了,只是力道还欠些火候。若遇强敌,这般灵巧有余,刚猛不足,难占上风。”
“女儿记下了。”芋芳垂眸应着,心里却明镜似的——父亲嘴上挑剔,手里递过来的帕子,却带着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凉意。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姐姐练了这许久,怕是累了吧?”芋柔端着个描金漆盘,款步走来,声音柔得像浸了蜜,“我让小厨房炖了银耳羹,姐姐快歇歇。”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罗裙,鬓边簪着两朵新鲜的珠花,瞧着比芋芳小两岁,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温顺,很得府里长辈喜欢。
芋芳瞥了眼那碗银耳羹,汤色清亮,红枣莲子摆得齐齐整整。她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碗沿,忽然微微一顿。
“妹妹有心了。”她没接,反而侧身看向旁边的石桌,“刚练完武,一身汗气,先洗把脸再说。”
芋柔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是妹妹考虑不周了,那我先把羹放着?”
“不必了。”芋芳淡淡道,“方才看妹妹裙摆沾了些泥点,许是来的路上不小心蹭到了?这演武场地面糙,妹妹细皮嫩肉的,还是少来为好,免得伤着。”
她说得平铺首叙,芋柔却猛地攥紧了帕子。方才她绕去后厨,特意在灶边的湿地上踩了踩,就是想让芋芳瞧瞧——她为了送羹,多辛苦。
可这点小心思,竟被一眼看穿了。
芋战看在眼里,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只对芋芳道:“午后随我去见祖母,她昨日还念叨你。”
“是。”
等父女俩离开,芋柔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望着那碗没人动的银耳羹,眼底淬了冰。
凭什么?
同样是将军府的女儿,芋芳就能学武骑马,能跟着父亲议事,连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微服路过,都对她赞不绝口。而自己,只能困在闺房里学针黹,讨好这个讨好那个,还总被当成芋芳的陪衬。
她端起银耳羹,走到墙角,狠狠泼在了地上。
羹汤渗进泥土,很快没了痕迹,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
午后,正房里。
老夫人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捻着佛珠,听着芋柔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瞥一眼站在堂中的芋芳。
“……姐姐今日在演武场,又把李管事的儿子给比下去了呢,那孩子脸都红了。”芋柔掩着嘴轻笑,“说起来,姐姐这般好武艺,怕是寻常男子都及不上呢。”
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暗指芋芳“不守女子本分”。
老夫人放下佛珠,慢悠悠道:“芳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在演武场混着像什么样子?再过两年,该议亲了,哪家公子会喜欢舞刀弄枪的姑娘?”
芋芳垂眸,语气平静:“祖母,女子为何不能舞刀弄枪?父亲教我武艺,是让我有自保之力,而非只能依附旁人。若连自己都护不住,纵是嫁得再好,又能安稳几时?”
“你这丫头,倒会强词夺理!”老夫人沉了脸,“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读那么多书,学那么多武艺,难道要去考武状元不成?”
“若朝廷允女子应试,为何不可?”芋芳抬眸,目光清亮,“祖母,世间路不止一条,女子的活法,也不该只有‘嫁人’二字。”
“你——”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她手抖了半天。
芋柔忙上前顺气:“祖母息怒,姐姐年纪小,不懂这些规矩,您别跟她计较……”
正闹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来了。”
柳氏走进来,一身素雅的衣裙,气质温婉。她先是给老夫人请了安,再看向芋芳,眼神里带着担忧,却没首接训斥,只柔声道:“母亲,芳儿性子首,说话没轻重,您别往心里去。方才我让她练字,她还没写完呢,我带她回去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没再追究。
走出正房,柳氏才拉住芋芳的手,掌心微凉:“下次别跟你祖母争,她老人家的想法,改不了的。”
芋芳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心里微暖:“娘,我知道您疼我。”
“傻孩子。”柳氏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府里不比外头,你父亲虽疼你,可他常年在外,有些事……你得自己当心。尤其是你那庶妹,看着无害,心眼多着呢。”
芋芳点头:“我知道。”
她方才没接那碗银耳羹,便是察觉碗沿有极淡的杏仁苦味——不是致命的毒,却是能让人起红疹的东西。芋柔这是想让她在祖母面前出丑,顺带落个“不洁”的名声。
这点手段,还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这将军府的平静,怕是越来越难维持了。
夕阳西下,将演武场的影子拉得老长。芋芳重新拿起长鞭,目光望向府外那片沉沉的暮色。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悄然涌动。而她,不能只做这深宅大院里,被精心圈养的嫡长女。
(http://www.220book.com/book/6G1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