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
尹君落刚批完一摞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朱笔搁下,指尖无意识地揉着眉心,李德全悄步上前,为他换上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
这时,殿外一名身着普通侍卫服饰、面容精干的男子低头快步走进,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清晰:“陛下,西边那边,今日有报。”
尹君落端茶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眼皮未抬,只淡淡道:“说。”
侍卫头垂得更低:“目标人物病情似有起色,太医院张医官今日例行诊脉,言其‘脉象渐趋平稳,邪气己去大半’。据观察,其近日己能少量自主进食,并曾开口询问窗外天气。侍奉太监小祥子情绪显见好转。”
“询问天气?”尹君落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侍卫谨慎答道:“仅此一句,声音微弱,似是病中呓语,其后便再无多言,大多时间依旧昏睡或静卧。”
尹君落沉默片刻,又问:“太医院那边,近日谁常往那边走动?除了张医官。”
“回陛下,仍是张医官为主,周鹤年院判曾亲自过问病情,下令用猛药,近日似未再亲往,所用药材皆按规取自库房,有迹可查。”侍卫回答得一板一眼,滴水不漏。
“可有什么异常之人接触?或是……传递什么东西?”尹君落的目光锐利起来,扫过侍卫头顶。
侍卫身形微僵,立刻道:“绝无外人接触!饮食药物皆由固定人员送入,属下等日夜监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物品传入,只是……那张医官前次诊脉时,曾留下两本旧书,说是给病人解闷的山水游记,属下己查验过,确是寻常书籍,并无夹带。”
“书?”尹君落眉峰微蹙“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还有心思看书?”
李德全在一旁小心插话:“陛下,许是周院判一片仁心,觉得病人心神郁结,不利于康复……”
尹君落冷哼一声,未置可否,挥了挥手。那侍卫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尹君落端起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看着氤氲的热气,目光有些飘忽,那个人的形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苍白、脆弱、奄奄一息,却又…活了下来。
他应该死的。
在那样酷刑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下,他应该像很多蝼蚁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这样,他尹君落就能彻底抹去这个污点,这个曾让他失控、让他愤怒的存在。
可现在,他竟然好转了。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尹君落胸腔里涌动。
有被人违逆意愿的不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甚至还有一丝心里石头落地的轻松。
这感觉让他极其不适。厌恶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更厌恶自己会产生这种软弱的情绪。
“李德全。”他忽然开口,声音冷硬。
“奴才在。”
“告诉内务府”尹君落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即日起,那边的饮食用度,按……按最低等宫人的份例供给,不必再刻意克扣,但也不得逾越规矩分毫”
李德全愣了一下。
最低等宫人份例?这比起之前几乎等同于囚犯的待遇,己是天壤之别!陛下这意思是……?他不敢多想,连忙躬身应道:“嗻!奴才明白!”
尹君落说完,似乎也觉得这命令有些突兀,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朕只是不想他死得太容易,显得朕刻薄寡恩,既然太医院费了力气救回来,总得让他多‘将养’几日,看清楚这宫里的规矩”
“陛下圣明。”李德全低头应和,心里却暗暗咂摸,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却总透着那么一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尹君落不再说话,重新拿起一份奏折,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心思早己飘远。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是真的虚弱不堪,还是……在伪装?他问“天气”,是真的无意识,还是某种暗示?那两本书……真的只是解闷吗?
一种想要亲眼去确认的冲动涌了出来,但又被他强行压下。
“加派人手。”他猛地对李德全道,语气森寒“给朕盯紧了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每天吃了多少,睡了多久,喝了什么药,朕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绝不敢有丝毫疏漏!”李德全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尹君落站起身,烦躁地在殿内踱步。
后,他走到龙案旁,拿起玉玺,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是帝王,天下万物皆为刍狗,一个戏子的生死,本不该如此扰动他的心绪。
也许,等那人再好一些,就该彻底了结这一切了,用一种……更符合帝王身份的方式。
尹君落紧紧攥住玉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挣扎,悄然划过。
监视在加强,待遇在微妙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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