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沈乐表面上看去与往日并无不同。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昏睡，喂到嘴边的药和粥便机械地吞咽下去，不喂也不要。
小祥子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吹凉，习惯性地絮叨：“公子，今日这药好像没那么苦了，张太医说减了附子，加了甘草……您趁热喝。”他舀起一勺，递到沈乐唇边。
沈乐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张口，而是极轻微地侧过头，黯淡的目光落在褐色的药汁上，停留了足足两息，他的鼻翼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张开干裂的嘴唇，将药汁咽下，整个过程缓慢而沉默。
小祥子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差别，只是高兴地说：“公子您瞧，您今天气色好些了！周院判真是神医！等您好利索了……”
“小祥子。”沈乐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微弱，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他多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带着气音的呼唤。
小祥子吓了一跳，差点打翻药碗，又惊又喜地凑近：“公子！您……您能说话了？您要什么？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
沈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抬起那只伤痕较轻的手，指尖虚虚指向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外面……还在下雪吗？”
小祥子愣了一下，连忙答道：“早停了，公子，今儿个是个大晴天，日头好着呢，就是风还有点冷。”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等您能下地了，奴才扶您去窗边晒晒太阳……”
沈乐却仿佛没听见后面的话，只是重复着：“晴天……就好，晴天……路好走。”
小祥子不明所以，只当他是病中糊涂，附和道：“是是是，晴天路好走，公子您先好好吃药，把身子养好最要紧。”
喂完药，小祥子像往常一样，想去拿那两本旧书：“公子，奴才给您念段游记解解闷？”
沈乐的手还没碰到书，反而一首搭在被子外的手却动了一下，指尖微微向内蜷。但他很快又松弛下来，闭上眼睛，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吵。”
小祥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回：“哦……好，那不念了，公子您安静歇着。”他虽觉奇怪，但想着病人心情反复也是常事，便不再坚持。
喵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午后，张医官准时前来复诊，他仔细诊了脉，又看了看沈乐的舌苔，点头道：“脉象渐趋平稳，邪气己去大半，接下来便是耐心调养，固本培元。”他一边收拾药箱，一边似是无意地问道：“沈公子今日精神似乎稍好些了？可曾觉得烦闷？那两本游记，可还看得进去？”
沈乐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小祥子连忙接口：“公子今日是好了些，刚还问外面天气呢，就是……就是好像不爱听人念书，说吵。”
张医官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笑道：“无妨，病中体弱，心神不宁也是有的，静养便是。”他不再提书的事，又嘱咐了小祥子几句饮食注意，便起身告辞。
走到殿门口，张医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小祥子道：“对了，周院判让我转告，若公子病情再有反复，或是……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可随时去太医院寻我。”
小祥子连连点头：“多谢张太医，多谢周院判！”
殿门关上后，沈乐才缓缓睁开眼。
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方向，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床内侧角落里的书。
送书的是周院判，传递信息的是谁，柳青河…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利用他对付瑾妃？还是想借他牵扯出先皇后旧案？或者，两者皆有？
一系列问题在沈乐脑海里闪过。
合作？他能付出什么代价…他这条残命，还有什么价值？
可是……若不抓住这或许唯一的机会，被慢慢耗干最后一滴血，无声无息地腐烂，毕竟风险巨大，机遇渺茫，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沈乐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卷记录着一切的书页符号的破布，冰冷的触感传来。
随后闭上眼，不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权衡的资本。
现在需要的是更多的信息，也需要……恢复一丝足以自保的力气。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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