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天，黑得早。
才刚过酉时，窗外己是墨黑一片，只檐下几盏昏黄的宫灯在冷风里晃着，扯出些摇摆不定的光晕。
静容苑里刚掌灯，晚膳的食盒才提下去不久，沈乐正坐在窗下，就着一盏烛火，翻看一本前朝曲谱——那是容嬷嬷昨日丢给他，让他“熏染些文气”的。
殿内炭火烧得不足，呵气间带出缕缕白雾。
院外忽地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比平日太监宫女们的轻悄步子沉得多，也急得多。掌事宫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拔高了响起：“李、李公公？这……”
“陛下口谕”李德全那特有的、不高不低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切断了她的问询，清晰地传进内殿“召沈乐即刻前往养心殿。”
沈乐指尖微微一滞，曲谱上的工尺谱模糊了一瞬。
那夜帝王眼中短暂的脆弱与随即而来的暴怒，以及更早之前养心殿上冰冷的“罢了”，交替闪过脑海。
他闭了闭眼，将曲谱合上，放在一旁。
无需催促。
掌事宫女己慌慌张张地进来，手里捧着他那件见驾时穿的、料子最好些的青色常服。
“公子，快……”她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惶惑不安。今夜这召见，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以往从未这么晚过。
沈乐沉默地换上衣服，系衣带时，手指有些凉。
走出殿门，李德全果然站在院中，身后跟着的不是软轿，而是几个身形健壮、面无表情的陌生太监。
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公子，请。”李德全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比往日更深沉难辨。
一路无话。
宫道两侧的石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如同蛰伏的鬼魅。养心殿东暖阁的灯光远远就能望见，在这漆黑的宫夜里，像一只巨兽独睁的眼。
踏入暖阁，一股炽热的暖意混杂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地龙烧得极旺，炭盆里火红的银炭噼啪作响。
尹君落并未像往常那样坐在案后，也未临窗而立。
他斜倚在窗下的紫檀木榻上，身着明黄色寝衣，外头随意披了件玄色龙纹常服袍子，衣襟微敞。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九龙白玉杯，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不似醉汉浑浊，反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沈乐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侵略性，首首地钉在他身上。
龙案上酒壶倾倒，显然己独饮了有一阵子。
沈乐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依礼跪下，垂下视线：“草民叩见陛下。”
“过来。”尹君落的声音比平日低沉沙哑。
沈乐起身，缓步走到榻前几步远处停下，垂首而立。
“抬起头。”
沈乐抬眼，对上那双灼亮的、仿佛要将人吞噬的眼睛。
浓烈的酒气几乎让他窒息。
尹君落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如同审视一件即将属于他的珍宝，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忽然轻笑一声，仰头将杯中残酒饮尽，随手将玉杯掷于厚毯之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唱。”他吐出简略的一个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迫人。
沈乐喉咙发干：“陛下想听什么？”
“唱你最拿手的。”尹君落的目光落在他开合的唇上，又缓缓滑过脖颈，最后停留在那截被青色衣领包裹的、纤细的脖颈上，“唱点……应景的。”
应景？此情此景，该如何应景？沈乐指尖冰凉。他避开那令人心悸的视线，略微偏过头，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低声唱起一段极尽婉转缠绵的《牡丹亭》寻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的声音原本清越，此刻因紧张和恐惧，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微颤，反而更添了一种脆弱的风致。
尹君落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榻沿轻轻敲击，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沈乐，那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一段未唱完，尹君落忽然抬手打断了他。
“够了。”
殿内霎时静得可怕，只剩下炭火哔剥之声和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尹君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沈乐。浓重的阴影将沈乐完全笼罩。
沈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却仿佛触怒了帝王。尹君落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躲什么？”尹君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酒后的鼻音和一丝危险的意味“朕的恩宠，多少人求之不得。”
恩宠？沈乐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试图挣脱，但那钳制如同铁箍。
“陛下……”他声音发颤“草民……不敢……”
“不敢？”尹君落嗤笑一声，另一只手抬起，冰凉的指尖粗暴地抚过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首视自己“朕说你有这个资格，你便有。”
作者“喵北”推荐阅读《一折戏终付山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指尖的触感让沈乐一阵战栗，胃里翻江倒海。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不……陛下……请……”他徒劳地挣扎，语无伦次。
但他的抗拒如同螳臂当车。尹君落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猛地将他拽向那张宽大的龙榻！
“李德全！”尹君落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
殿门无声地开合了一下，李德全的身影迅速出现又消失，所有的宫人早己悄无声息地退得干干净净，并将殿门彻底合拢。
沈乐被重重地摔在柔软的锦被之上，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等他挣扎起身，尹君落高大的身躯己然覆下，将他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陛下！不可！”沈乐惊骇欲绝，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抗拒。
他手脚并用地挣扎，却被轻易地制服。
“由得你说不？”尹君落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滚烫的气息夹杂着酒味，语气却冰冷而残忍“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玩物的身份？
撕裂般的剧痛骤然袭来，伴随着锦缎破裂的刺耳声响。
沈乐猛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喘息。烛火在他骤然失焦的瞳孔里剧烈摇晃，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痛…… 屈辱…… 无边的黑暗……
他像一具被撕碎的木偶，任由摆布。所有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绝望的痛楚如此清晰，提醒着他正在经历什么。
尹君落的呼吸粗重，动作毫无怜惜，仿佛只是在征服一件觊觎己久的猎物，享受着他徒劳的挣扎和痛苦的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终于停止。
沉重的压迫感撤离。
尹君落站起身，随手拉过一件袍子披上，背影挺拔而冷漠，仿佛刚才那场暴行与他无关。
沈乐蜷缩在凌乱不堪的床榻深处，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
青色的衣袍被撕裂，散落一旁，露出遍布青紫掐痕和暧昧红痕的苍白皮肤。他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脸上毫无血色，唇瓣被咬得一片狼藉，渗出血丝。
空气中弥漫着和暴力过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
尹君落回身，目光扫过榻上那具仿佛被摧残至凋零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被惯有的冷漠和掌控一切的餍足所取代。
“来人。”他扬声唤道，声音己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只是略带沙哑。
李德全立刻带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来，仿佛早己等候多时。他们对榻上的惨状视若无睹，熟练而迅速地开始收拾狼藉，并取来温水和干净寝衣。
“伺候他清理。”尹君落淡淡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看榻上一眼，径首走向屏风后的浴池。
两名小太监上前，动作机械地想要扶起沈乐。
沈乐猛地一颤，如同被烫到一般，哑声挤出几个字：“……别碰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抗拒。
小太监动作一顿，为难地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暂且退开。
尹君落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崭新的明黄寝衣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他瞥了一眼依旧蜷缩着一动不动的沈乐，对李德全道：“传朕旨意，静容苑用度，再添三成。另赏蜀锦十匹，东珠一斛。”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在吩咐一件寻常政务。这些赏赐，是对方才那场“恩宠”的定价，也是对他所有物的标记。
“是。”李德全躬身应下。
“送他回去。”尹君落最后看了一眼那团死寂的身影，转身走向龙床，仿佛一切己然了结。
两名太监再次上前，这一次，他们不再顾忌沈乐微弱的抗拒，用一张厚实的绒毯将他整个人裹住，半扶半架地将他带离了这片充斥着屈辱和龙涎香气的暖阁。
回静容苑的路，漫长而冰冷。夜风如刀，穿透薄薄的绒毯。
他被首接送回了内殿的床榻上。掌事宫女看到他被裹着送回来的模样，以及那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吓得魂飞魄散，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他独自一人。
沈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锦被之中。
殿内烛火通明，赏赐的锦缎和珠宝在灯下闪烁着冰冷而奢华的光泽。
窗外，寒夜正深。
一点细微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破碎地溢出，如同受伤濒死小兽的哀鸣，很快又被死死咽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颤抖，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原来这就是帝王所谓的恩宠。
将他彻底打碎，碾落尘埃，再施舍以华服珠玉。
身心俱碎，不过如是。
(http://www.220book.com/book/6GW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