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一行人刚走不久，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尚未完全消散，小祥子还在地未能起身，更沉重、更急促的脚步声便再次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重重砸在沈乐的心上。
这一次，来的人更多，步伐更整齐，带着金属甲叶轻微碰撞的肃杀之声。
殿门被再次推开，光线涌入，映出李德全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普通太监，而是西名面无表情、腰佩弯刀的御前侍卫，冰冷的眼神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殿内的沈乐。
小祥子吓得几乎晕厥过去，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抖成一团。
沈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扶着桌案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失态。
瑾妃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狠！
李德全迈着方步走进殿内，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西周，最后落在沈乐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脸上。
他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没有了往日的圆滑，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冰冷：
“沈公子，惊扰了。”他微微躬身，礼数周全，却透着十足的疏离和压迫感“方才瑾妃娘娘宫中上报，言及您殿中宫人似有行为不端、私相授受之嫌。陛下虽圣驾己启，但离宫前特谕：宫规森严，不容僭越。命咱家即刻彻查此事，相关人等，一律严加讯问，不得有误。”
沈乐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李公公……”沈乐开口，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有些沙哑，他强行稳住“方才冯公公己然来过，此事分明是……”
“冯公公是奉瑾妃娘娘的令，咱家是奉陛下的旨。”李德全毫不客气地打断“陛下有旨，凡有疑点，一查到底。公子，得罪了。”
他不再看沈乐，目光转向角落抖成筛糠的小祥子，以及随后被两个侍卫押进来的、面无人色的粗使宫女。
“分开问。”李德全冷冷吩咐道，随即有太监上前，粗暴地将小祥子和两个宫女拖向不同的角落。
一名侍卫站到沈乐面前， 挡住了他的视线，姿态恭敬却强硬：“公子，请在此稍候。”
沈乐被变相软禁在了原地。
他只能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压抑又断断续续的盘问声。
李德全亲自审问小祥子，声音不高，却句句如刀： “那铜钱是何时所给？” “除了铜钱，还给了什么？” “当时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地重复！” “可曾传递纸条、信物？” “她们可曾向你透露过什么？或是替你打探过什么消息？”
小祥子带着哭腔的回答断断续续传来：“没有……真的没有……就是几文钱……看她们可怜……公子心善，允奴才打赏的……绝无其他……”
另一边，宫女们的啜泣和惊恐的否认声更是微弱：“没有……什么都没拿……就几文钱……谢祥公公赏……再不敢了……”
李德全显然不信，反复逼问细节，时间、地点、每一句对话，甚至她们的表情，都不放过。
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漏洞和矛盾。
沈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暴风雨中孤立无援的枯树，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浸湿内衫。
李德全真正要查的，根本不是那几文钱，而是任何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联系，而是用这种方式，敲山震虎，试探自己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沈乐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必须全力控制，才能不让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纰漏，以及应对的说辞。
终于，李德全似乎暂时从小祥子那里问不出更多了。他踱步回来，站到沈乐面前，那双老练的眼睛锐利地审视着他，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首视内里的灵魂。
“公子”李德全缓缓开口“您也听到了。底下人不懂规矩，惹出这等风波，惊动了陛下，实在不该。咱家奉旨办事，还需向您求证几句。”
“公公请问。”沈乐抬起眼，努力让目光显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无端打扰的倦怠。
“小祥子说，打赏铜钱，是您的意思？” “是。”沈乐答得干脆“宫中冬日严寒，促使宫女不易。些许铜钱，聊以驱寒，也算积点善缘。莫非……这也有违宫规？”他反问，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李德全眼皮微跳，避开正面回答，继续问：“您可知他具体是何时、何地、赏了哪几个人？” “这等微末小事，我岂会一一过问？”
沈乐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不耐“只是见他时有打点，便允了他些许银钱自行处置罢了。李公公若觉不妥，日后禁绝便是。”
回答滴水不漏，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却又推诿于无心过问的细节，符合他一个“主子”的身份和性子。
李德全沉默了片刻，忽然换了个问题：“近来……可曾有其他宫人，尤其是西边那边不太安分的，试图接近公子，或是通过小祥子递送什么话、什么东西？”
沈乐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但他脸上却露出更加明显的疑惑和不悦：“西边？李公公说的是冷宫？那边的人与我何干？我又岂会与她们有任何牵扯？公公今日问的话，真是越发令人费解了。”
他的否认坚决而自然，带着被冒犯的冷意。
李德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角落裡宫女压抑的啜泣声隐约可闻。
良久，李德全似乎没有找到预期的破绽，终于缓缓移开了视线，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警告：“公子恕罪，咱家也是奉旨行事，不得不谨慎。既然问明了只是几文钱的打赏，虽不合规矩，倒也不算大恶。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再次变得冰冷：“陛下离宫期间，宫中一切更需谨慎。咱家会加派人手，‘护卫’公子安全。也请公子安守本分，无旨意，勿要随意走动，尤其……是西边那些不清净的地方。”
他特意加重了“护卫”和“勿要随意走动”这几个字。
说完，他不再多言，一挥手：“带走。”侍卫们松开小祥子和宫女，押着她们向外走去。小祥子惊恐地回头看了沈乐一眼，满脸泪痕。
李德全最后看了沈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也转身离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
沈乐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听着外面侍卫增加的、明显是针对他这里的布防脚步声，以及锁链轻响的声音——他们竟从外面给他的殿门加了锁！
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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