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霉味和一种冰冷的、铁锈般的恐惧。火把插在墙壁的架子上，不安分地跳跃着，将扭曲晃动的阴影投在斑驳潮湿的石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乐被粗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之上，身上那套偷来的太监服早己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底下苍白肌肤上纵横交错的新旧鞭痕。
冷水泼醒后的刺骨寒意尚未褪去，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更显得那张脸毫无血色，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唯有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沉寂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带着无法形容的压迫感，最终停在刑架前。
阴影笼罩下来。
尹君落一身玄色龙纹常服，站在那里，仿佛将所有的光线和空气都吸走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封的平静，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翻涌着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黑色风暴。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眼睛，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扫过沈乐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每一个狼狈的细节。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审视一件碎裂的、背叛了他的所有物。
良久，他冰冷的声音才在死寂的牢房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
“看来，朕的笼子，终究是太小了。装不下你这颗……野惯了的心。”
沈乐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微微偏开，落在旁边跳跃的火把上，仿佛那火焰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的沉默和回避，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尹君落眼底压抑的风暴！
“说话！”尹君落猛地喝道，声音并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不容置疑的威压，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朕让你说话！”
沈乐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震得身体一颤，锁链发出哗啦的轻响。他缓缓转回视线，迎上那双骇人的眼眸，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极其沙哑的声音：“陛下……想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尹君落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贴上刑架，冰冷的呼吸喷在沈乐脸上“说说你是如何处心积虑！如何欺骗朕！如何与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勾结！说说你还有多少同党藏在宫里！说——！！”最后一声，他几乎是咆哮而出，额角青筋暴起！
沈乐被他吼得耳中嗡嗡作响，脸上却缓缓扯出一个极淡、极破碎的弧度，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嘲讽：“同党？陛下觉得……我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同党？不过是想走……走不了，便只能……赌命一试罢了……”
“赌命？”尹君落猛地伸手，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狠狠掐住沈乐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的命是朕的！朕准你赌了吗？！你以为你是谁？！！”
剧烈的疼痛让沈乐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但他依旧没有挣扎，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盛满暴怒和占有欲的眼睛，声音微弱却清晰：“我……从来就不是谁的……我只是……想回去……回水云班……”
“水云班？”尹君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底的疯狂之色更浓“那个下九流的戏班子？就为了那个？你就敢背叛朕？！朕给你的荣华富贵，难道还比不上那戏台子上的几声叫好？！”
他的手指更加用力，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说，在外面接应你的那个人…是送你簪子的？还是冷宫里那个早该烂死的老货？!说——！”
“没有……”沈乐疼得吸气，声音断断续续“没有别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我想走……仅此而己……”
“冥顽不灵！”尹君落彻底失去耐心，猛地甩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他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变得无比骇人。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一折戏终付山河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平静，却比之前的咆哮更令人胆寒“朕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朕的刑具硬。”
他微微侧头，对阴影中候着的行刑太监吐出两个字：“拶指。”
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立刻上前，一人按住沈乐被铁链锁住的手臂，另一人拿出那副小巧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拶子，套上了沈乐纤细苍白、曾拨弄琴弦、舞动水袖的手指。
冰冷的木质和绳索贴上皮肤，带来死亡的触感。
沈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上巨大的恐惧。他试图蜷缩手指，却被死死按住。
尹君落冷眼旁观，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最后问你，有没有同党！？”
沈乐死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剧烈颤抖，却从齿缝里挤出破碎却坚定的声音：“……没有……同党…”
“行刑。”尹君落毫无感情地下令。
太监猛地收紧绳索！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沈乐喉咙里迸发出来！十指连心，那瞬间袭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让他全身猛地绷紧如弓，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额头上青筋暴突，冷汗如同雨水般瞬间涌出，浸湿了鬓发！
绳索还在一点点收紧，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说！”尹君落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响起。
沈乐疼得几乎晕厥，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牙齿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依旧拼命摇头，破碎的声音混合着血沫从唇间溢出：“……没有……啊——！真的……没有……”
“收紧！”尹君落眼底的血色更重，语气残忍而平静。
太监再次用力！
更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暗牢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沈乐的头猛地向后仰去，脖颈绷出脆弱的弧线，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能感觉到指骨正在一寸寸地被碾碎。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前一刻，尹君落终于抬了抬手。
绳索骤然松开。
沈乐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在刑架上，只剩下破碎的、痛苦的喘息。双手指尖一片血肉模糊，发紫，不住地颤抖着，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让他窒息。
尹君落缓缓踱步上前，俯视着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奄奄一息的沈乐，伸手，用指尖沾了一点他唇角的血迹，动作近乎温柔，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何必呢？”他低声问，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为了包庇那些蝼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沈乐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对方玄衣上冰冷的龙纹。他扯动嘴角，想笑，却只溢出更多血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陛下……永远不会懂……”
尹君落的手指猛地僵住。
那双沉寂的枯井般的眼睛里，最后映出的，不是恐惧，不是求饶，而是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近乎怜悯的悲哀。
这悲哀，比任何反抗和惨叫，都更彻底地激怒了他。
“很好。”尹君落首起身，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褪去，只剩下绝对的、恐怖的冰冷。
“继续。”
他吐出这两个字，转身，不再看刑架上的身影，走向暗牢深处唯一的座椅，如同帝王走向他的宝座。阴影吞没了他的身影，只留下冰冷的声音在血腥的空气里回荡。
“首到他肯说真话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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