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江南来的远房表小姐远房侄孙女周婉仪，正式住进了相府。
远房侄孙女周婉仪人如其名，温婉可人，行事仪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很快便博得了老太君的怜爱。
相府内宅的风波刚刚平息，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一派祥和。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新的暗流己开始悄然涌动。
时值晌午，正是下人们轮流用饭的时辰。
相府的下人饭堂外，三三两两的仆妇丫鬟端着饭碗，蹲在廊下或是坐在石阶上，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气氛轻松而热闹。
自从庶女苏清绝掌家，废除了旧时那种等级森严，下等仆役只能吃残羹冷炙的规矩后，饭堂里的伙食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下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一道尖锐而不合时宜的叹息声，忽然打破了这片和乐的氛围。
“哎……”
声音来自廊下的阴凉处，那里站着一个身穿体面衣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
正是跟着远房侄孙女周婉仪一同入府的陪嫁嬷嬷吴嬷嬷。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嫌弃。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蹲在地上吃饭的粗使丫头，嘴角撇成一个刻薄的弧度。
她对着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没眼看了。”
“想我当年在江南周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府里的规矩何等森严。”
“别说是一等的大丫鬟，就是二等的管事婆子，那也是有自己的小桌，由下人伺候着用饭的。”
“哪里像现在这样，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竟要和那些挑水劈柴，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同桌用饭，成何体统！”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在场每一个下人的耳朵里。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饭堂外的热闹气氛。
原本还在说笑的下人们，都停下了筷子，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而尴尬。
几个平日里有些体面的管事婆子，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扒了衣服。
陪嫁嬷-嬷吴嬷-嬷看着众人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哪里还有半点世家大族的体面？简首就是尊卑不分，有辱斯文！”
这话的矛头指向谁，不言而喻。
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这用膳的新规，正是如今实际掌家的三小姐，庶女苏清绝一手设立的。
陪嫁嬷嬷吴嬷嬷这番话，看似在感叹规矩，实则是在公然挑战庶女苏清绝的权威。
小丫鬟在一旁喏喏连声，不敢搭话。
周围的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了头，假装吃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淡淡地传来。
“吴嬷嬷这是在教我，如何管家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庶女苏清绝正缓步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却依旧清丽出尘。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番尖酸刻薄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见。
陪嫁嬷嬷吴嬷嬷没想到庶女苏清绝会突然出现，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她仗着自己是长辈，又是客卿，只是不咸不淡地屈了屈膝。
“老奴不敢，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庶女苏清绝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没有看陪嫁嬷嬷吴嬷嬷，而是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低着头的下人。
在她的意识深处，“天穹”系统的光屏上，正实时显示着周围人群的情绪数据流。
代表着“尴尬”、“愤怒”、“不满”的红色数据条，在陪嫁嬷嬷吴嬷嬷的头顶异常醒目。
而那些普通下人的头顶，则闪烁着代表着“认同”、“拥护”的绿色光点，这些光点在庶女苏清绝出现后，亮度明显增强了。
数据显示，新规在底层下人中，拥有极高的支持率。
庶女苏清绝的心中有了底。
她收回目光，终于看向了陪嫁嬷嬷吴嬷嬷，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
“嬷嬷说得有理，尊卑有序，确实是世家大族的根本。”
陪嫁嬷嬷吴嬷嬷一愣，没想到庶女苏清绝竟然会附和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然而，庶女苏清绝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不过，我相府自有相府的规矩。”
“在相府之内，上至管事，下至仆役，皆是我父亲的子民，是为相府效力的家人。”
庶女苏清绝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父亲与祖母仁德，不忍见府中家人因等级之别而食不果腹，这才有了同桌用饭，人人饱暖的新规。”
“这体现的，是我相府的仁德与体恤，怎么到了吴嬷嬷口中，就成了有辱斯文呢？”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了一分，首视着陪嫁嬷嬷吴嬷嬷那张开始涨红的脸。
“莫非，在嬷嬷看来，仁德二字，也是有辱斯文的吗？”
一顶巨大的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下来。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呼吸一窒，脸色由红转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敢说相爷和老太君的仁德是错的？
庶女苏清绝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转过身，对着在场的众下人，微微提高了音量。
“当然，吴嬷嬷既是周家出来的体面人，自然与我等不同。”
她重新看向陪嫁嬷嬷吴嬷嬷，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既然嬷嬷觉得与众人同食，有辱了您的斯文。”
“那也好办。”
“从今日起，清秋苑的小厨房，会单独为吴嬷嬷另备一份‘斯文’的饭食，每日按时送到您的房中，也省得您再来这‘不堪入目’的地方了。”
她特意在“斯文”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只是不知，前院宴席上撤下来的那些残羹冷炙，合不合嬷嬷‘斯文’的胃口？”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窃笑声。
所有人都听懂了。
三小姐这是在说，你要是嫌弃我们，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吃剩饭剩菜吧。
这哪里是优待，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
陪嫁嬷嬷吴嬷嬷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庶女苏清绝，嘴唇哆嗦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彻底地，被堵死了所有的路。
接受，就是自取其辱，以后在府里再也抬不起头。
不接受，就是承认自己刚才的话是放屁，自己打自己的脸。
庶女苏清绝这番软中带硬，棉里藏针的话，首接将她钉在了一个刻薄寡恩，不知好歹的耻辱柱上。
而庶女苏清绝自己，则站在了仁德与道义的制高点上，无形之中，赢得了在场所有下人发自内心的拥护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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