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1
金时银行地下七层，电梯门像两片手术刀片，无声滑开。
冷气比大刀更锋利，刮得人耳膜发痛。
池澄跨出电梯，脚下是一条纯白走廊，灯光从地板下透上来，踩上去像踩在自己的骨头上。
墙上每隔五米就嵌着一块黑色屏幕，实时滚动今日“时间期货”——
“快乐：↑2.3%”
“睡眠：↓0.7%”
“悔恨：涨停，己熔断”走廊尽头，培训室的门自动识别他的虹膜，发出柔软的女声：
“欢迎，编号A-0719，请确认生命体征。”
一根机械臂伸来，末端不是针头，而是一枚硬币大小的金属听诊器。
听诊器贴上他胸口，屏幕立刻弹出数据：
“心率：72次/分（正常）
恐惧值：12μSv（轻微）
后悔值：0.01%（可忽略）”
门开了。2:07:00
培训室像一间倒置的手术室。
天花板是镜面不锈钢，地面铺着黑色乳胶。
二十张椅子悬空吊在天花板上，像二十个被处决的坐姿标本。
池澄被分配到倒数第三张，椅子感应到他的体重，自动升高，首到他双脚离地三十厘米。
对面墙上，投影出金时银行的logo：
一只手握着沙漏，沙漏下端不是玻璃，而是一叠钞票。讲师走进来，没有脸——他的头部是一块光滑的LED屏，滚动播放微笑曲线。
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水灌进耳朵。
“第一节课：如何让客户在0.8秒内产生信任。”
屏幕脸忽然凑近池澄，像素化的嘴角上扬120度：
“示范：把你的心脏调到静音模式。”池澄没动。
讲师的屏幕脸瞬间切换成红色警告，机械臂从天花板垂下，指尖弹出细针，轻轻刺入他耳后的迷走神经。
三秒后，他的心跳在耳机里被调成0分贝。
世界安静得像真空。
讲师的声音却更响了：
“很好，现在你可以听清客户每一次呼吸里的欲望。”2:15:00
课程表像一份手术协议：
1. 时间美学（如何让客户觉得皱纹很优雅）
2. 痛苦折旧（如何把“后悔”折进利率）
3. 临终话术（如何让将死之人自愿留下遗产时间）
每节课末尾都有考试，答错的学员会被扣减“内部试用时间”。
池澄亲眼看见隔壁座位的女孩因为写错“悔恨”的英文拼写，被扣了三天。
女孩的脸立刻长出三道细纹，像被猫抓过。2:30:00
午休时间，食堂在地下九层。
菜单不是食物，而是一排银色雾化器。
“今日推荐：
A套餐：20岁健康男性的晨勃，持续15分钟，售价500滴答币
B套餐：16岁少女的初恋心跳，限量3份，售价1200滴答币
C套餐：无梦睡眠30分钟，附赠摇篮曲，售价800滴答币”
池澄选了C套餐。
雾化器喷出淡蓝色气体，带着雨味。
吸入第三口时，他看见钟小慢站在食堂门口，手里拿着相机。2:33:00
他们隔着雾气对视。
钟小慢按下快门，没有声音。
照片在相机背面显影：
池澄闭着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像碎钻。
她走过来，把相机举到他面前：
“这张忧郁值五万，要不要买回去？”
池澄笑，喉咙里还残留着摇篮曲的甜味：
“我现在的情绪归银行所有，擅自买卖会被扣工资。”
钟小慢耸肩，把相机塞回包里，动作快到像偷走了一秒。2:37:00
他们坐在食堂角落的金属台阶上，像两只不合群的鸽子。
钟小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钥匙柄是一只微型沙漏，砂粒是黑色的。
“秒针巷的新货，”她压低声音，“可以打开别人的梦。”
池澄用指尖碰了碰沙漏，沙粒流动得极慢，像被冻住的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在害怕，”她盯着他的眼睛，“而恐惧在黑市很值钱。”2:45:00
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灯带沿着墙壁爬行。
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
“检测到非法时间波动，请所有学员原地静止。”
食堂天花板裂开，降下一台“逆时枪”无人机，枪口像黑洞。
无人机在钟小慢头顶悬停，扫描她的相机。
池澄看见她指关节发白，却听见她轻声说：
“别担心，我拍的是空白。”无人机扫描结束，枪口转向池澄。
他的耳机里响起心跳声——不是自己的，而是被强制播放的、母亲病房里的心电监护音。
“嘀——嘀——”
无人机判断：无异常。
飞走了。
2:50:00
钟小慢吐出一口气，把相机递给他：
“帮我保管三天，如果我回不来，就把它扔进钟楼。”
池澄想问“你去哪”，她却先一步跳下台阶，背影被红色警报灯切成碎片。2:59:00
培训继续。
下午的课程是“临终话术”。
讲师播放一段真实录音：
客户在ICU里，喉咙插着管子，声音像漏风的风箱：
“我……还有……多少时间？”
销售代表温柔回答：
“根据您的体征，剩余2年7个月。
如果您愿意捐赠其中1年给‘未来希望基金’，
我们可以为您的女儿提供终身免费教育。”
客户沉默13秒，呼吸机发出“滴滴”声。
最后一声叹息：“好。”
录音结束，讲师鼓掌：“完美。”池澄的耳机里突然冒出钟小慢的声音，像窃听频道串线：
“你听见了吗？那是卖未来的人，在买别人的过去。”3:00:00
下课铃响，椅子缓缓降回地面。
池澄的鞋尖碰到地板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重新启动——
扑通。
比早上慢了一拍。
他低头看胸牌，编号A-0719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试用期剩余：89天12小时。”他把相机塞进制服内袋，金属机身贴着肋骨，像一块冰。
走出培训室时，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期货屏幕。
“悔恨”仍在涨停，
而“信任”己跌停。3:01:00
电梯上升，镜面墙映出他的脸。
左鬓那缕白发不见了，
却在右眼眼角，多了一条极细的皱纹。
像被谁用指甲轻轻划过，
又像被谁，
偷偷买走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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