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6:00—赎回窗口】
5:00:01倒计时像一把钝锯，来回拉扯城市的神经。池澄站在钟楼阴影里，掌心里那枚“+00:00:01”开始发烫，烫得他皮肤发红，像被烙上一条隐形的时间锁链。他把掌心贴在钟楼的墙砖上，砖缝里渗出古老的水泥粉，那粉末竟带着细微的秒针跳动声——这座钟楼，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停钟表。5:03:00钟楼背面有一扇生锈的小铁门，门牌写着：
“赎回窗口（仅对内部员工开放）”门把手上挂着褪色的告示：“营业时间：每周三 05:05—05:55今日特供：负时间兑换、记忆赎回、后悔重铸”告示最下方，用指甲划出一句潦草的铅笔字：“别忘了带血。”5:05:00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楼梯，
台阶不是石头，而是旧日票据——
一张张被作废的“十年合同”“三年零西个月”“八天十二小时”，被水泥黏在一起，踩上去发出钞票碎裂的脆响。空气里飘着油墨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像刚印好的死亡证明。5:07:00楼梯尽头是一间地下礼拜堂。
穹顶用碎表盘拼成马赛克，秒针、分针、时针全都倒着走。祭坛上摆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台老旧的银行点钞机，出钞口插着一束干枯的蒲公英。
点钞机屏幕亮着：“今日汇率：1毫升后悔 = 1.5毫升眼泪 = 0.8秒赎罪”5:10:00柜台后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
胸前铭牌：“赎回专员·江·V.2.1”
她的右眼是一枚透明齿轮，每转一格，就发出“咔”的轻响。“池先生，”她声音像磁带倒带，“你想赎回什么？”池澄摊开掌心：“这一秒。”女人推来一张淡绿色表格：“请选择赎回方式。”表格用极小的字列出：
A. 赎回自己曾卖出的任意时段（需支付三倍差价+利息）
B. 赎回他人的任意时段（需对方指纹+血样）
C. 赎回被系统扣减的贬值时间（需支付“等重后悔”）
D. 赎回己逝之人的残留时间（需支付“未来记忆”）池澄的指尖在C与D之间徘徊。
他想赎回母亲被病痛偷走的夜晚，也想赎回钟小慢被蓝光夺走的那一秒。
齿轮眼女人提醒：“你还有47秒考虑，赎回窗口将在整点关闭。”5:15:00礼拜堂侧门推开，一个佝偻身影被推进来。
池澄抬头，呼吸瞬间卡住——母亲。不是病房里插满管子的母亲，而是二十年前、尚未生他的年轻母亲。她穿着印花连衣裙，手里拎一只保温桶，桶里装着给他未来父亲的蒸饺。
她的时间被“赎回窗口”临时借来，像一张被翻面的老照片。齿轮眼女人解释：“这是你母亲‘未使用’的1989年5月，我们按小时计费，每十分钟需支付你一年寿命，或等重后悔。”
年轻母亲看见池澄，先是一愣，继而温柔地笑：“小伙子，你长得真像我梦里的小孩。”池澄眼眶发热，却不敢眨眼，怕一眨眼，母亲就会碎成像素。5:20:00他最终选了C。
“我想赎回今天被扣减的3天6小时。”女人点头，推来一只银色天平。左盘放一张空白支票，右盘空着。“请放上等重后悔。”池澄问：“多重？”“3天6小时，共4620分钟，每1分钟=1克后悔。”4620克，相当于他全部记忆的十二分之一。5:22:00女人递给他一把手术刀，刀柄是温热的。“割哪里都行，后悔喜欢藏在血液深处。”池澄卷起袖子，在左臂内侧划开一道小口。血珠滚落，却不是红色，而是细小的电影胶片——每一滴血里，都有一段黑白的、无声的过往： 母亲第一次教他折纸鹤， 父亲离家时门把手的回弹，钟小慢在隧道里转身的背影。
胶片一碰到天平，就化作白色羽毛，羽毛堆积，天平缓缓下沉。5:25:00当最后一根羽毛落定，赎回机器发出打印机般的嗡嗡声。一张淡蓝色票据从出钞口吐出：“赎回凭证：4620分钟，己全额支付。
使用方式：撕毁即生效。”齿轮眼女人微笑，右眼齿轮停转：“请在日落前使用，逾期作废。”5:27:00年轻母亲的身影开始模糊，像被水晕开的墨迹。她低头看自己的保温桶，发现饺子己经蒸烂，“哎呀，要赶不上厂车了。”
她冲池澄摆摆手，“我得走啦，小伙子。”“妈……”这个字刚出口，母亲的身影就碎成一群白鸽，扑棱棱飞进穹顶的马赛克里，变成一根倒转的秒针。5:30:00池澄攥着赎回凭证，血口仍在渗胶片，他把袖子放下，胶片血立刻凝固，变成一行细小纹身：“4620”5:33:00螺旋楼梯上传来急促脚步。
零探进半个身子，表盘脸在昏暗里反着青光：“你拿到赎回了？”池澄点头。零把一张折成三角的纸条塞给他：“拍卖行改了规则，入场券不再是‘最恐惧的记忆’，而是‘亲手赎回的时间’。你己被标记。”纸条上是一串GPS坐标，以及一行血字：“别让赎回凭证见光，日光会把它烧出一个洞。”5:35:00零转身要走，池澄喊住他：“钟小慢呢？”零的表盘指针倒转半格：“她在负时间裂隙里，想出来，得有人在外面替她付1秒。”池澄摊开掌心，那枚“+00:00:01”仍在发光。
零耸肩：“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5:37:00他们沿螺旋楼梯回到铁门口。门外，天己微亮，但赎回窗口的告示自动更新：“今日营业结束，下次开放时间：当有人愿意用未来换过去。”5:40:00池澄把赎回凭证折成最小方块，塞进相机电池仓，与钟小慢那张“空白胶片”并排。
相机立刻显示电量：4620%取景屏里，钟小慢站在一片纯黑背景里，对他比出“OK”手势，嘴角梨涡里盛着一粒尚未坠落的秒针。5:45:00远处传来钟楼齿轮错位的咔哒声。
零抬头，表盘脸映出天空：“秒针开始倒着走，城市正在忘记今天。18小时后，拍卖会开始，世界也会忘记那一秒钟。你要做的事，必须在遗忘之前完成。”5:50:00池澄问：“如果失败？”
零把铁门轻轻带上，门缝里飘出最后一句话：“失败的人，会成为下一批无主之年。”5:55:00铁门闭合，赎回窗口的灯熄灭。池澄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把相机背带缠在手腕，像缠住一条随时会逃走的脉搏。
他低头看手臂内侧的“4620”，数字在皮肤下轻轻跳动，像另一颗心脏。5:59:00城市上空，巨型广告屏再次刷新：“距离‘无主之年’拍卖，还有17小时。倒计时：17:00:00，16:59:59，16:59:58……
而在屏幕最下方，出现一行从未有过的红色小字：“赎回凭证持有者，请在日落前撕毁票据，否则，时间将反向索取利息。”6:00:00太阳完全升起，阳光落在赎回凭证的边角，立刻烧出一缕青烟。池澄把相机举到眼前，按下快门——咔嚓。
他把那一秒钟，关进了胶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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