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5:00——贬值区
4:00:01公交车急刹，整座城市像被一只巨手拧断了脊椎。
车厢广播响起机械女声：
“紧急通知：因时间税上调，全市进入‘贬值缓冲带’。所有未售个人时间立即扣除5%，己售时间按合同锁价，不予补偿。”池澄感到胸口一凉——
胸牌数字从“82天12小时”跳到“78天06小时”。
仅仅一个刹车，3天6小时蒸发。
他下意识抓住扶手，手背青筋暴起，像要攥住无形的盗贼。前排老太太突然哭出声：“我只剩11年了，怎么又少了半年？”
她摊开掌心，那枚代表“半年”的锯齿硬币正在慢慢褪色，从银白变成铅灰。
司机回头吼：“哭什么哭！要哭下车哭，别耽误大家卖时间！”4:05:00
车门“噗嗤”一声弹开，冷风灌进来。
池澄下车，发现自己站在“贬值区”——
这是政府为应对时间税临时划定的露天市场，专门收购“被扣减的零碎时间”。
一眼望去，像废弃的火车站：
旧帐篷、折叠桌、扩音喇叭、哭喊声。
人们把刚被扣掉的几小时、几分钟摊在塑料布上，像卖烂水果。4:07:00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蹲在角落，面前摆一排玻璃小瓶，每瓶装着大约30秒。
瓶壁贴着标签：
“高二午休的蝉鸣”“晚自习后的月亮”“偷偷看他的0.8秒”。
买家寥寥，因为零碎时间无法转售，只能自用。
女孩抬头，目光撞上池澄，尴尬笑笑：“总比没有好。”4:10:00
扩音喇叭突然尖叫：
“高价收秒！高价收秒！
今日贬值价：1秒=0.8滴答币，量大从优！”
人群蜂拥而去。
池澄被挤到最前排，看见收购台后坐着一个戴防毒面具的男人。
男人面前是一台老式座钟，钟摆被改装成抽血管，滴答滴答，吸进人们指尖的时间。4:12:00一个中年男人把右手食指按在钟摆顶端。
座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咯咯”声，指针倒转一格。
男人脸色瞬间灰败，指节皱缩，像被烘干的橘皮。他接过0.8滴答币的硬币，低声道谢，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影子绊倒。4:15:00防毒面具忽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对准池澄：
“你身上有银行味儿，来砸场子？”
池澄想后退，背后却撞上一个硬物——
钟小慢的相机镜头。
她不知何时出现，食指竖在唇边，用口型说：“别动。”4:17:00
防毒面具按下座钟侧面红色按钮，钟摆停止。
人群顿时安静，只剩风声在帐篷间穿梭。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枪管是透明玻璃，里面装满银色液体——
那是高度浓缩的“后悔素”，黑市硬通货。
“银行狗，”他嗓音嘶哑，“要么卖时间，要么卖命。”4:19:00
钟小慢把相机高举，镜头对准座钟。
快门声“咔嚓”一声，像划亮火柴。
座钟的玻璃罩上立刻出现一道裂纹，裂纹里渗出黑色数字：
“-00:00:01”
时间开始倒流。
防毒面具尖叫，扣动扳机。
玻璃枪管炸开，银色液体西溅，落在地上变成一只只小表盘，秒针疯狂倒转。4:22:00
混乱中，钟小慢拉住池澄狂奔。
他们穿过帐篷，掀翻桌子，踢倒扩音喇叭。
背后传来连续爆炸声——
每一只小表盘炸开，都把周围人的时间往回拨几秒。
有人头发由白转黑，有人皱纹消失又浮现，像坏掉的幻灯片。4:25:00
他们跌进一条废弃地铁隧道。
隧道口用红漆喷着三个字：
“秒针巷”
字迹下方，一行更小：
“此路通往无主之年。”4:27:00
隧道里漆黑，只有钟小慢相机取景屏亮着幽绿。
她喘息，声音却兴奋：“刚才那一秒，我拍到了座钟的‘负时间’。
黑市有人出200万滴答币收购。”
池澄靠墙，心跳声在隧道壁撞出回声：“我们差点被时间炸死。”
她笑：“时间本来就会炸，只是大多数人听不到引线燃烧。”4:30:00隧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一盏煤油灯亮起，灯光里走出一个瘦高的人，脸上戴老式钟表盘，指针停在11:59。
自称“零”的拾荒者。他把铁链末端拴着的铁箱放到地上，箱盖掀开，里面是一团凝固的黑暗。“你们来早了，”零的声音像齿轮摩擦，“无主之年还没解冻。”4:33:00钟小慢蹲下，手指碰那团黑暗，指尖立刻出现一道细小裂口，血珠悬空不落。
零解释：“这是时间的尸体。金时银行每天过滤掉无数被浪费的秒针，攒十年，才能凝成这么一块。只要点燃它，就能让整座城市忘记一秒钟发生过什么。”4:35:00零抬头，表盘脸反射煤油灯光：“你们想买？”
池澄：“我想知道它值多少后悔。”
零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钥匙柄是反向旋转的秒针。“值一个世界的忏悔。”他把钥匙递给池澄，“今晚11点，钟楼背面见。带上你最怕失去的东西。”4:37:00隧道外，警笛声由远及近。
零吹灭煤油灯，黑暗像潮水漫过脚踝。
钟小慢抓住池澄手腕，在他掌心写下一串数字：“-00:00:01”那是她在贬值区拍到的负时间。“别弄丢，”她耳语，“这是钥匙的钥匙。”4:40:00他们爬出隧道，回到地面。贬值区己被时间警察包围。逆时枪闪着蓝光，枪口像微型黑洞。警察头盔上滚动字幕：“目标：携带负时间样本者。”钟小慢把相机塞进池澄怀里，自己往反方向跑。逆时枪锁定她背影，蓝光一闪——4:42:00钟小慢在蓝光中跌倒，却没有变老。
她回头，对池澄做了个口型：“11点。”下一秒，她的身体像被按下快进键，头发疯长又瞬间雪白，旗袍从靛蓝褪成灰黄，整个人变成一张被风吹散的旧照片。4:45:00时间警察收枪，像什么都没发生。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不敢看。池澄站在原地，掌心那串数字开始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秒针，烙进皮肤。4:50:00他低头，发现掌心的“-00:00:01”正在慢慢翻转，变成“+00:00:01”。那一秒钟，是钟小慢用0.5秒换来的，现在，它属于他。4:55:00贬值区的大喇叭再次响起，声音却带着哭腔：
“紧急通知：因负时间泄露，全市时间税回调至原价，己扣减时间不予退还。”人群爆发出更绝望的欢呼——他们宁愿被骗第二次，也好过面对空空的口袋。4:57:00池澄攥着那一秒，走向钟楼。钟楼仍停在零点零一分，但钟摆开始细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向左摆动。4:59:59他站在钟楼阴影里，把那一秒贴在胸口。心跳声忽然变得整齐，像有人在黑暗里，替他数拍子。5:00:00城市上空，
巨大的全息广告刷新：“距离‘无主之年’拍卖，还有18小时。入场券：你最恐惧的记忆。”广告下方，倒计时开始闪烁——18:00:00，17:59:59，17: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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