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深夜的走廊里发酵得愈发浓重,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得文肖敏鼻腔发酸。她坐在 ICU 病房外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高分辨检测报告,纸张边缘被反复得发毛,露出里面浅色的纸芯。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吹动她耳边的碎发,拂过脸颊时带着细微的疼,倒像是母亲生前做针线活时,不小心用针尖蹭过皮肤的触感。
“完全匹配” 西个字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文肖敏突然想起赵凯那张阴鸷的脸,他被警员拽走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把淬毒的弯刀,“亲兄妹不能移植” 这句话里的笃定,不像是单纯的谎言。她摸出手机,放大报告右上角的检测编号,尾号 “734” 三个数字的字体比其他数字略粗,边缘还带着未处理干净的墨团,像是后期用修图软件强行修改过的痕迹。
走廊里的时钟敲了十一下,金属的撞击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公告栏都嗡嗡作响。文肖敏起身走到护士站,值班护士正趴在桌上打盹,脸颊压在交接班记录本上,留下道浅浅的红痕。电脑屏幕上还亮着席俊峰的生命体征数据,绿色的波形线像条不安分的蛇,在屏幕上蜿蜒起伏。她轻手轻脚地翻开登记本,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搜寻 —— 检验科负责高分辨检测的医生姓赵,叫赵磊,签名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十字符号。
这个姓氏像根细刺,猝不及防扎进文肖敏的心里。她掏出手机,点开林薇发来的老鬼审讯记录,其中一段提到 “赵凯有个堂哥在市一院上班,具体科室不清楚,但每次来探视都带着十字吊坠”。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突然注意到赵磊的签名笔迹,末尾那个向右倾斜的弯钩,与那份假档案上民政局印章边缘的弧度惊人地相似,像是用同一把刻刀雕出来的。
“文小姐?” 护士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睫毛上还沾着点分泌物,“您还没走啊?席先生刚才醒了一次,嘴唇动了动,好像是想喝水。”
文肖敏的心猛地一揪,指尖掐进掌心:“他现在怎么样?各项指标还稳定吗?”
“白细胞计数还是偏低,只有 2.1。” 护士端起托盘准备去换药,不锈钢盘里的针头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李主任说明天的手术风险不小,毕竟您和席先生没有血缘关系,就算配型成功,术后排异的可能性也比亲属移植高三成。”
这句话像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投进文肖敏心底的静水潭,激起层层尖锐的涟漪。她突然想起那个年轻医生说的 “至亲概率超过 99%”,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像两把互相抵着的剑,在她脑海里反复交锋。如果真是至亲,母亲为什么要撕掉 1997 年的日记?为什么衣柜深处那件给婴儿做的小衣服上,绣的是银莲花而非鸢尾花?
回到旗袍店时,凌晨的月光正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碾碎的珍珠。文肖敏推开母亲的衣帽间,最深处的樟木箱散发着樟脑与旧时光混合的气味,里面藏着几件未完成的旗袍。其中一件月白色的缎面上,苏岚绣了一半的鸢尾花静静躺在那里,针脚里还卡着根湖蓝色的丝线,线头打着个精致的蝴蝶结 —— 那是苏岚特有的打结方式。
她突然想起母亲总说 “盘扣里藏着心思”,伸手摸向那件旗袍的盘扣。第三颗用银丝缠绕的海棠扣摸起来有些松动,像是被人反复旋过。指尖捏住扣头轻轻一旋,“咔嗒” 一声轻响,里面竟藏着个米粒大小的玻璃管,装着半管淡黄色的液体,管壁上贴着张极小的标签,用铅笔写着 “2005.03.12 佩兰”。
文肖敏的呼吸骤然停滞,玻璃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她认得这种玻璃管,是医院保存 DNA 样本专用的,螺旋盖设计能隔绝空气,母亲当年在孤儿院负责医疗记录时,抽屉里就放着很多同款。2005 年 3 月,正是苏岚 “去世” 的前一个月,也是父亲突然开始失眠的日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薇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跳出她圆圆的脸,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因为兴奋而瞪得溜圆:“肖敏快看!我在赵凯公司的废纸篓里找到的,被撕成了十八片,粘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拼起来!” 她将一份皱巴巴的纸怼到镜头前,背景里传来打印机的嗡鸣,“这是份亲缘关系鉴定!”
屏幕上的检测单边缘卷曲发黑,显然被水泡过又晒干。抬头写着 “席俊峰与文肖敏 亲缘关系鉴定”,检测机构是家不知名的私人实验室,地址在城郊的废弃工厂区。最下方的结论栏里,“排除亲子关系” 几个字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但透过那些狰狞的划痕,依然能辨认出原始结论 ——“无血缘关系可能性 99.99%”。
“这是……” 文肖敏的声音发颤,指尖在屏幕上放大检测单的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红色印章,虽然被咖啡渍晕染了大半,但 “凯盛集团财务专用章” 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辨,“什么时候的检测?”
“看日期是上个月 12 号!” 林薇将镜头对准检测单顶端,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细碎的声响,“赵凯早就偷偷做过鉴定,知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才故意弄份假档案骗你!” 她突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人听见似的,“我还在碎纸里找到张快递单,收件人是赵磊,地址就是市一院检验科,寄件人是赵凯的司机!”
真相像被劈开的冰面,带着清脆的碎裂声在文肖敏眼前豁然展开。赵凯知道单纯的谎言骗不了多久,便联合堂哥赵磊篡改了高分辨检测报告,想让她在手术前主动放弃。可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阻止移植?难道席俊峰的存在,对他或赵洪涛有什么足以致命的威胁?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树枝上积起厚厚的雪,像裹着层融化的白糖。文肖敏将玻璃管小心翼翼地放进首饰盒,突然想起母亲的梳妆台上有个旧相框,里面是她和苏岚的合影。照片上两人都穿着浅蓝色的旗袍,手腕上戴着同款的银镯子,镯子内侧刻着极小的 “兰” 和 “佩” 字,是用细针一点点刻上去的。
相框背面的螺丝有些松动,文肖敏拆开时,一枚泛黄的便签轻飘飘落下来,是苏岚的字迹,带着她特有的圆润笔锋:“佩兰,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让孩子们去做 DNA 比对,样本藏在‘同生’旗袍的第三颗盘扣里,那是我们的约定,像银莲花与鸢尾花永远缠绕。”
“同生旗袍”…… 文肖敏的目光落在樟木箱最底层,那件母亲亲手缝制的双人旗袍静静躺在那里。左右两边分别绣着银莲花和鸢尾花,盘扣是用两人的头发混合丝线编成的,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两缕永远交织的生命。原来母亲早就预料到今天,连 DNA 样本都准备好了,那些被撕掉的日记,或许藏着比血缘更沉重的秘密。
手机在凌晨三点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寂静,是席俊峰的特护打来的:“文小姐,您快来一趟!席先生突然高烧到 39 度 8,嘴里一首喊着您的名字,监护仪都报警了!”
文肖敏抓起包就往外跑,雪地被踩出深深的脚印,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积雪里。出租车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司机不断咒骂着这鬼天气,她却觉得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炙烤,心脏撞得肋骨生疼。当终于冲进 ICU 病房时,看到席俊峰浑身插着管子,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护士围在床边忙碌,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攥握的姿势,手心里那枚鸢尾花锁片几乎要嵌进肉里,留下道浅浅的红痕。
“情况不太好。” 李主任摘下口罩,额头渗着冷汗,口罩带在脸颊上勒出深深的红痕,“突发急性排异反应,虽然还没移植,但他的免疫系统好像提前启动了防御机制。必须立刻确认最终配型结果,再拖下去恐怕……”
文肖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感顺着喉咙往上涌。她掏出那个玻璃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李主任,能不能用这个做加急检测?这是我母亲的 DNA 样本,我想和席俊峰做个亲缘鉴定,现在就做!”
李主任的眼睛猛地亮起来,接过玻璃管的手微微颤抖:“当然可以!我现在就联系基因实验室,三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也觉得那份高分辨报告有点奇怪,赵医生今天突然请病假,电话也打不通,他平时从来不这样。”
等待结果的三个小时,像三个世纪那么漫长。文肖敏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雪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她的睫毛上结了层薄薄的霜。林薇发来消息说,她查到赵磊昨晚取走了检验科的一份原始检测记录,监控显示他把文件交给了一个戴口罩的男人,身形很像赵洪涛的贴身保镖 —— 那个在码头总穿着黑色皮衣的光头男人。
“赵凯根本不是等赵洪涛救他,” 林薇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像隔着层水膜,“他是想拿到真正的配型报告,彻底断绝席俊峰的活路!我还查到,赵洪涛的货船明天上午九点就到港,船上装的根本不是木材,是一批准备走私的医疗器械,其中就有能伪造 DNA 检测结果的设备!”
文肖敏突然想起赵洪涛那条 “等着” 的短信,原来不是威胁,是精准的倒计时。她摸出手机,给王警官发了条定位:“明早九点前,码头三号仓库,赵洪涛的货船会到,船上有伪造证据的设备。”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天边己经泛起了橘红色。
清晨六点,基因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举着份报告快步走来,眼镜片上还沾着雾气:“文小姐,结果出来了!您和席先生的 DNA 相似度只有 0.3%,确认无血缘关系!” 他将报告递过来,上面的电泳图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这份高分辨报告明显被动过手脚,关键的 STR 位点数据被替换了,原始数据应该在检验科的备份系统里,需要管理员权限才能调取。”
这个结果让文肖敏长长舒了口气,眼眶却莫名发热。她不是席俊峰的亲妹妹,母亲的日记被撕掉,或许是藏着别的秘密,与血缘无关,却比血缘更值得守护。
“文小姐,席先生醒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惊喜,从病房里探出头,白大褂的袖子上还沾着碘伏,“他说有很重要的东西给您,攥在手里不肯放呢!”
文肖敏冲进病房时,席俊峰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宣纸,但眼神清明了许多,像雨后洗过的天空。他从枕头下摸出个银色的录音笔,金属外壳上刻着朵小小的鸢尾花,声音虚弱却坚定:“这是我托律师在医院档案室找到的,1998 年苏岚的入院记录,背面贴着段录音磁带。”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苏岚温柔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夹杂着老式录音机特有的滋滋声:“佩兰,我把俊峰托付给你了。他不是席家的孩子,是我当年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他的亲生父母在码头火灾里没了。赵洪生那帮人还在找他,说他看到了不该看的…… 这份 DNA 样本你收好,等他长大了,让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他的父母是英雄……”
录音突然中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和女人凄厉的尖叫,最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文肖敏的心脏狂跳,原来席俊峰的身世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他看到的 “不该看的”,或许就是赵洪生团伙在码头转运被拐儿童的证据。
“赵磊是赵凯的堂哥,” 席俊峰的声音带着喘息,指腹在录音笔上反复,留下淡淡的汗痕,“我让律师查了医院的人事档案,赵磊五年前因篡改癌症患者的检测报告被停职过,是赵洪生托关系让他复职的,还给了他一套江景房。”
文肖敏突然明白,赵凯阻止移植,不仅是为了报复,更是怕席俊峰活下来,揭露当年码头火灾的真相 —— 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火灾,或许根本就是赵洪生为了灭口而故意纵火。她将那份真正的 DNA 报告贴在玻璃窗上,席俊峰看到 “无血缘关系” 几个字时,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像雪地里初绽的梅花,脆弱却倔强。
“手术可以正常进行了。” 文肖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林薇己经拿到检验科的管理员权限,正在恢复原始数据,赵磊的罪证很快就会到手。”
席俊峰缓缓抬起手,文肖敏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冰凉的温度传递过来,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谢谢你,肖敏。”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妈说过,银莲花和鸢尾花虽然不一样,却能开在同一片土地上,根缠在一起。”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将银锁片的影子拉得很长。文肖敏突然想起母亲藏在盘扣里的 DNA 样本,或许不只是为了证明血缘,更是为了传递一份信念 —— 真相或许会被掩盖,但爱与勇气永远不会被磨灭,就像雪地里的种子,总能等到春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警官发来的消息:“码头布控完毕,赵洪涛的货船一靠岸就动手。林薇恢复的原始数据我们收到了,赵磊己经被控制,他交代是赵凯指使他篡改报告的,还说有份更重要的文件藏在检验科的通风管道里。”
文肖敏抬头望向窗外,雪后的天空格外湛蓝,几只麻雀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像在预报春天的消息。她知道,明天的手术不仅是一场生命的救赎,更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的盟友不仅有席俊峰、林薇和王警官,还有母亲和苏岚留下的爱与勇气,像两朵永不凋零的花,在风雪中互相守护,根须紧紧缠绕,向着阳光生长。
手术前的最后一夜,文肖敏躺在医院的陪护床上,手里攥着母亲的 DNA 样本。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银莲花的影子。她仿佛看到母亲和苏岚站在鸢尾花丛里,对着她微笑,轻声说:“去吧,孩子,春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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