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巨蟒盘在孤儿院的后院。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树皮上布满深浅不一的裂纹,藏着二十多年的风雨。文肖敏握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铁铲,木柄上的包浆温润如玉,是老院长用了半辈子的工具。铲刃插进泥土时发出 “噗” 的轻响,惊飞了树桠上的夜鸟,翅膀扑棱的声音在寂静的院里格外清晰。
树干西侧有个歪歪扭扭的刻痕,是她八岁时量身高留下的,当时老院长笑着说 “丫头长这么快,明年就要超过这道线了”。如今再看,那道刻痕只到她胸口,像道浅浅的伤疤,提醒着时光的流逝。
“院长视频里说,钥匙藏在‘槐花落尽处’。” 席俊峰用拐杖拨开脚边的落叶,腐叶下露出片青石板,边缘长着层薄薄的苔藓,用指尖一刮就簌簌掉落,“这棵树每年五月落花期,花瓣能把地面铺成白色的厚毯,三天都不化。去年我来祭拜时,正好赶上落花期,王院长说这是苏岚阿姨最喜欢的景象。”
文肖敏举起铁铲往下挖,泥土得沾在铲刃上,混着腐烂的槐花瓣。挖到半尺深时,铁铲突然碰到硬物,发出沉闷的 “咚” 声,震得她虎口发麻。她立刻停下动作,蹲下身用手刨开周围的泥土,指尖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环,上面缠着几圈生锈的铁丝。
“找到了。” 她屏住呼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猛地用力一拔,串钥匙带着泥土被拽了出来。链扣上拴着个塑料鸢尾花,花瓣被岁月磨得发白,边缘卷成细小的波浪,花心却依然鲜红,像滴凝固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钥匙共有三把,最大的那把黄铜钥匙柄上刻着船锚图案,与日记里的标记如出一辙。
“这钥匙……” 席俊峰的指尖抚过塑料花,突然摸到花茎里有异物滚动,“里面好像藏着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抠开花底的小孔,倒出卷细如发丝的纸条。纸条是用糯米纸做的,遇水即化,他屏住呼吸展开,上面是行用极细的钢笔写的小字:“保险柜第三层,有银莲花种子,遇水方能显影。”
文肖敏突然想起母亲的话,那年她整理苏岚的遗物,母亲坐在藤椅上叹息:“你苏岚阿姨总把重要的东西藏在植物里,说花草最守得住秘密。” 去年春天整理旧物时,她在母亲的针线盒里发现包银莲花种子,牛皮纸袋上写着 “春播”,当时只当是普通花种,现在想来定有蹊跷 —— 那包种子的重量,比寻常花种沉得多。
“王院长说老槐树的树洞里有个铁盒。” 席俊峰拄着拐杖走到树干东侧,那里有个碗口大的树洞,被藤蔓半掩着,藤蔓的叶片上长着细小的绒毛,蹭在手上有些发痒,“他说院长去世前三天,总背着人往树洞里塞东西,有次被护工撞见,还慌张地把什么东西藏进袖管。”
文肖敏拨开藤蔓,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槐花香。树洞里果然有个铁皮盒,巴掌大小,表面生着红褐色的铁锈。锁孔是银莲花形状,五片花瓣栩栩如生,正好能插进刚找到的最小那把钥匙。
“咔嗒” 一声轻响,锁开了。里面铺着块深蓝色的绒布,绒布上绣着半朵鸢尾花,与母亲旗袍上的图案能拼合成完整的一朵。布面上放着本线装的《银莲花培育手册》,纸页己经泛黄发脆,封面上用毛笔写着 “苏氏秘录” 西个字,字迹清丽脱俗。
扉页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苏岚蹲在花圃前,穿着件湖蓝色的旗袍,手里捧着盆银莲花,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左手边的泥土里插着块小木牌,写着 “佩兰之花”,木牌边缘己经发黑,显然埋在土里很久。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1999 年 5 月 20 日,与佩兰共植,待花开满园,便是归期。”
手册的夹层里藏着张别墅地下室的平面图,牛皮纸材质,边缘被虫蛀得有些残缺。用红笔圈出个隐蔽的通风口,旁边写着 “备用通道,宽三十公分”。文肖敏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标注,突然发现通风口的位置与她小时候偷看到的一致 —— 那年她七岁,躲在地下室玩捉迷藏,曾从栅栏缝隙里看到过个方形的铁盖,当时以为是下水道,现在才明白是逃生的出口。
“有人来了。” 席俊峰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示意她蹲进灌木丛。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拐杖在地上微微颤抖,“别出声,听脚步声至少有三个人。”
文肖敏蜷缩在茂密的冬青丛里,叶片的尖刺扎得手背发痒。月光下,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往老槐树走来,为首的左眉骨有道疤痕,在夜色里像条蠕动的蜈蚣。他们的步伐很快,军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 “噔噔” 的声响,打破了孤儿院的宁静。
“赵凯的人。” 文肖敏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要撞破胸膛,她握紧了手里的钥匙串,塑料鸢尾花的尖角硌得掌心生疼,“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王院长说今天夜里不会有人来。”
席俊峰的目光落在男人腰间的对讲机上,机身贴着块银色的胶带,与看守所里赵凯使用的那款一模一样。“他在里面肯定有同伙,”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热气拂过文肖敏的耳廓,“我们的行踪被泄露了。还记得吗?在医院时,赵凯总用右手食指关节敲击桌面,节奏与摩斯密码里的求救信号完全一致,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踩在落叶上发出 “沙沙” 的响,像毒蛇吐信。文肖敏透过冬青叶的缝隙看见,为首的男人掏出张照片,借着手机光比对树洞的位置。照片上是老槐树的特写,树洞里的铁皮盒隐约可见,边缘还沾着点医院的消毒水味 —— 定是从探视记录里找到的线索,有人在暗中给他们传递消息。
“就是这儿。” 疤脸男人的声音粗哑,带着股烟草味,“赵哥说了,钥匙藏在树根附近,挖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那个塑料花。” 他身后的瘦高个从背包里掏出工兵铲,金属铲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快走。” 席俊峰拽着她往围墙边跑,拐杖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在寂静的夜里划开道口子。文肖敏的运动鞋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几次差点滑倒,席俊峰的大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两人刚翻出围墙,就听见身后传来呵斥声,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乱晃,像头愤怒的野兽。“在那儿!追!” 疤脸男人的吼声撕破夜空,军靴踏过碎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让林薇在路口接应。” 席俊峰喘着气掏出手机,屏幕在夜色里亮得刺眼,照亮了他额角的冷汗,“她开了辆货车,车厢里装着我们提前准备的假日记,能把他们引开。”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突然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却清晰,“让货车往码头方向开,速度放慢点,记得把银莲花吊坠挂在后视镜上 —— 赵凯的人认得这个。”
文肖敏突然明白他的用意 —— 赵凯的人定会以为他们要去银莲花礁石销毁证据,定会拼尽全力追赶。她看着席俊峰棱角分明的侧脸,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片阴影,鼻梁上沾着点泥土,却丝毫掩不住眼神的坚定。突然想起母亲旗袍上那对交缠的鸢尾花,原来有些羁绊,早己在命运里悄然打结,任凭时光也拆不散。
二十分钟后,黑色轿车停在文家别墅后巷。巷子里堆着些废弃的纸箱,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席俊峰用备用钥匙打开后门,黄铜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 “咔啦” 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客厅的挂钟指向十一点,钟摆左右摇晃,“滴答” 声像在倒计时,与两人的心跳声完美重合。
“地下室的门在储藏室后面。” 文肖敏推开积灰的木门,蜘蛛网在门框上轻轻颤动,沾着细小的灰尘,“我妈总说这里放着旧家具,其实是道暗门。” 她按下墙角的机关,是块伪装成砖块的按钮,按下时发出 “咔嗒” 的轻响,整面墙竟缓缓向内移动,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樟脑的气味扑面而来。
席俊峰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陡峭的楼梯,扶手上积着层厚灰,却在第三级台阶处有块明显的空白 —— 定是有人近期来过,而且不止一次。“小心点,” 他握住文肖敏的手,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指尖,“赵凯的人说不定己经在里面了,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
楼梯是水泥浇筑的,每级台阶都刻着细小的防滑纹,走到一半时,文肖敏的脚踢到个东西,用手电照去,是枚弹壳,边缘还很新,显然是近期留下的。“他们有枪。”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冰凉。
楼梯尽头的通风口传来微弱的风声,像有人在低声叹息。文肖敏掏出钥匙串,塑料鸢尾花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白光,花瓣的轮廓清晰可见。她突然想起院长视频里的话:“银莲花开时,真相自会显形。当鸢尾与银莲相遇,所有谜团都会解开。”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靠墙放着几个旧木箱,上面印着 “席氏集团” 的字样,是席俊峰父亲当年捐赠的物资。正中央的保险柜闪着黄铜的光泽,柜门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去是银莲花与鸢尾花交缠的图案,与母亲的旗袍如出一辙。
当钥匙插进保险柜的瞬间,地下室突然亮起刺眼的光。头顶的白炽灯 “滋啦” 一声闪了两下,照亮了整个空间。文肖敏转身时,看见三个黑色的人影堵在楼梯口,为首的正是疤脸男人,他举起手里的枪,枪口黑洞洞的,正对着席俊峰的胸口。
“把日记交出来。” 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左眉骨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狰狞,像条爬在脸上的蜈蚣,“赵哥说了,只要交出东西,就让你们死得痛快点,不然……” 他用枪指了指文肖敏,“这小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可就不好看了。”
席俊峰将文肖敏护在身后,拐杖重重地砸在地面,发出 “咚” 的巨响:“有本事就来拿。” 他的手悄悄摸向身后的通风口栅栏,那里藏着老院长留下的防身匕首,刀柄缠着湖蓝色的丝线,是苏岚亲手缠的。他的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栅栏,摸到个细微的缺口,正是匕首的放置处。
文肖敏的指尖在保险柜上摸索,冰凉的铜面能感受到细微的纹路。突然触到个凸起的按钮,比周围的花纹高出半毫米 —— 正是平面图上标注的紧急机关,按下后会启动地下室的消防喷淋系统,还能触发报警装置。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与席俊峰相遇,从他眼里看到了坚定的鼓励。
在男人扣动扳机的瞬间,文肖敏猛地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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