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刚拐过霞飞路的街角，眼角余光便不经意扫过玻璃橱窗，那是家洋货店的落地镜，镜面上蒙着层薄灰，却清晰映出身后三十米处的身影：男人戴着黑色礼帽，檐角压得极低，深色风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走得不急不缓，像在散步，却精准跟在他行进路线的延长线上。
他的脚步没丝毫停顿，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节奏依旧平稳，连指尖都没多晃一下。方才在黑虎仓库敲定计划时的冷静，此刻全化作肌肉记忆，越是危险，越不能露半分破绽。他继续往前走，路过一辆擦得锃亮的黄包车时，故意放慢脚步整理袖口，借着挡泥板的反光再次确认：那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步幅均匀，连头部转动的角度都带着刻意的克制，绝不是寻常路人。
“不是周汉昌的人。” 林风在心里下了判断。周汉昌是汪伪特务处的头目，手下那群特务总带着急功近利的毛躁，走两步就想探头张望，哪能有这般沉得住气的步伐？那会是佐藤一郎派来的吗？特高课的人向来喜欢穿制式皮鞋，脚步声会更硬些，可这人的脚步声裹在风衣里，软得像猫步。难不成，是组织里那条代号 “毒蛇” 的叛徒派来的？自从上次传递军火库线索后，他就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如今总算现了形。
林风顺着街边的梧桐阴影，拐进一条窄仄的侧巷。巷子两侧是斑驳的砖墙，脚步声在空间里反弹，格外清晰。他故意放慢速度，脚后跟轻轻蹭着地面，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放缓，始终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像条甩不掉的影子。
“是个老手。” 林风心里有数。对付这种人，用跑的会暴露体力，转弯加速会显露出训练痕迹，反而会让对方更加警惕。他得用更 “生活化” 的方式，把这条尾巴摘干净。
巷口飘来一股浓郁的咸鲜香气，是家卖腌笃鲜的小摊。煤炉上的砂锅咕嘟冒泡，笋片和咸肉的香味混着水汽，在冷夜里格外勾人。林风脚步一顿，像是被香味勾住似的，径首走了过去，用一口地道的上海话笑道：“老板，来一碗，多搁点笋！” 说着便自然地坐到长凳上，手肘搭在油腻的木桌上，姿态放松得像个寻常食客。
巷口的礼帽男人停下脚步，往阴影里缩了缩，只露出一截风衣下摆。他没靠近，也没离开，就那么杵在那儿，像尊沉默的石像，既不暴露自己，又能牢牢盯着目标，显然是跟踪的老手。
林风看着老板从砂锅里舀出热气腾腾的腌笃鲜，瓷碗边缘凝着水珠。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笋片吃，热汤滑过喉咙，暖意驱散了夜寒，可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这条巷子里有三个岔口，左边通往后街的菜市场，人多眼杂；右边是片拆迁的破屋，里面堆满木料，适合藏身；最里面还有扇不起眼的后门，连通着青帮的地盘，那是黑虎早就给他留好的退路。
一碗腌笃鲜见了底，林风放下两枚铜板，抹了抹嘴，起身时故意朝巷口瞥了一眼 —— 礼帽男人还在阴影里，只是帽檐压得更低了。他没犹豫，转身就钻进了小摊旁那条更深更暗的弄堂。
这条弄堂是青帮的 “自家路”，七拐八绕像座迷宫，墙面上还留着帮众标记的暗纹，外人进来十有八九会迷路。林风踩着熟悉的石板路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果然跟了进来，只是这次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对方显然不想在这种复杂地形里跟丢，节奏乱了半拍。
走到一个岔路口，林风突然加速，闪身进了右侧一扇斑驳的木门。门内是家通宵营业的茶馆，八仙桌旁坐满了拉车的、扛活的，烟味、茶味和汗味混在一起，人声鼎沸。他低着头，顺着人群的缝隙穿过大堂，手指飞快地在腰间摸了摸，那是黑虎给他的暗号。
他撩开油腻的门帘，闪身进了另一条小巷。这次，身后的脚步声没再跟来，茶馆里人多眼杂，桌椅纵横，足够把跟踪者的视线挡上半分钟，而这半分钟，足够他钻进青帮的地盘。
巷子尽头，一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精壮汉子正靠在墙上抽烟，看到林风，立刻掐了烟站首身体，低声道：“林先生，虎爷在里面等您，刚才您身后那尾巴，兄弟们己经盯着了。”
“没惊动他吧？” 林风问。
“放心，就远远跟着，没露相。” 汉子说着推开旁边的铁门，“虎爷说，要是您想处理，兄弟们现在就能把人‘请’到仓库里问话。”
林风摇摇头：“不用，只是只苍蝇，赶走就行。要是抓了他，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背后的人知道我己经察觉了。” 他跟着汉子走进仓库，黑虎正坐在太师椅上盘核桃，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核桃站起身：“林兄弟，你可算来了！我让兄弟们准备的东西，都齐了！”
仓库角落堆着个大木箱，黑虎掀开盖子，里面放着套藏青色和服、一双木屐，还有一把描金折扇，旁边还躺着个黑色的皮夹，里面装着 “东洋商会田中西郎” 的身份证明和通行证。“那辆送咸鱼干的货车也在后门候着了，司机是咱们自己人，嘴严得很。” 黑虎拍了拍木箱，“不过你这身西装可不行，太扎眼，赶紧换上！”
林风脱掉西装，换上和服。布料顺滑，贴合身形，他对着仓库里挂着的破镜子，仔细贴上两撇小胡子，那胡子是用真毛发做的，沾在脸上栩栩如生。他拿起折扇，轻轻一合，对着镜子微微鞠躬，口中冒出一句流利的日语，还带着点九州口音：“鄙人田中西郎，就职于东洋商会，还请多多关照。”
那神态、语气，活脱脱就是个常年在上海做生意的日本商人，连黑虎都看得啧啧称奇：“林兄弟，你这本事，不去东洋唱戏都屈才了！这小胡子一贴，连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林风笑了笑，把伪造的海军特别通行证塞进和服内袋，这通行证是他利用之前和松井静香打交道时留下的印章印记，让黑虎找青帮里擅长刻章的兄弟仿造的，上面的松井少将签名，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虎爷，我该走了，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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