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跟着司机绕到仓库后门，晚风裹着股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一辆铁皮锈迹斑斑的货车正停在路灯阴影里，车厢挡板敞开着，十几个木桶摞得齐腰高，桶口用粗麻绳扎着油纸，即便隔了几步远，咸鱼干特有的咸腥还是首往鼻腔里钻，呛得人忍不住皱眉。
“林先生，您委屈下，驾驶室后面有个隔间，我用帆布挡着，到了检查站您再出来。” 司机是黑虎手下的老兄弟，常年跑货运，说起话来沉稳得很。他伸手掀开驾驶室后排的隔间，里面铺着层旧棉絮，刚好能容一人坐下。
林风点点头，弯腰钻进隔间。空间逼仄得连抬手都费劲，他只能侧着身子蜷起来，尽量缩小存在感。司机在外头把帆布帘落下，用铜扣固定好，仅留一道指宽的缝隙透气，透过缝隙能隐约看到外面的街景，却不会暴露里面的人。
引擎 “突突” 响了两声，货车缓缓发动，车轮碾过碎石路，颠簸得人骨头都发颤。林风靠在冰冷的铁皮上，闭目养神的同时，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和服内袋里的伪造通行证棱角分明，硌得他皮肤发紧，这是他此行唯一的 “护身符”，容不得半点差池。货车汇入夜色中的车流，朝着虹口方向驶去，沿途能听到黄包车的铃铛声、巡夜警察的哨声，还有远处日军岗楼传来的呵斥声。
半小时后，货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林风透过帆布缝隙往外看 —— 前方百米处，几道铁丝网横在路中间，铁丝网后架着两挺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来路，几名穿着黄色军装的日本士兵正围着一辆三轮车盘问，为首的是个脸膛黝黑的曹长，肩章上的星星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攥着本登记簿，翻页时动作粗鲁，显然没少刁难过往行人。
“吱呀” 一声，货车停在了检查站外。司机赶紧跳下车，手在衣襟上蹭了蹭，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快步走到曹长面前，双手递上通行证：“太君，我们是东洋商会的，给海军俱乐部送咸鱼干，您看这是通行证……”
曹长接过通行证，拇指在纸面上来回搓着，眼神里满是怀疑。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又抬脚走到车厢旁，拔出腰间的刺刀，用刀尖戳了戳木桶 ——“咚咚” 的闷响从桶里传来，混着咸鱼干的腥气。“车上装的什么？打开，检查！” 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九州口音。
司机解释道：“太君，都是新鲜的咸鱼干，海军俱乐部的军官等着用呢，打开了怕走味……”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隔间的帆布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林风穿着藏青色和服，踩着木屐，手里摇着描金折扇，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眉头皱得紧紧的，开口就是流利的九州方言日语：“八嘎！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
曹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抬头看向林风 —— 只见眼前的男人穿着考究的和服，折扇上印着东洋商会的徽章，领口别着枚小巧的珍珠领针，举手投足间都是日本商人的倨傲，绝非普通送货的伙计。他的气势顿时弱了半截，可还是不甘心地追问：“您…… 您有特别通行证吗？”
林风冷笑一声，抬手从和服内袋里掏出那份伪造的海军特别通行证，手指夹着文件的一角，“啪” 地甩在曹长脸上。文件落在地上，鲜红的海军印章在灯光下格外醒目。“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是海军司令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上面有松井少将的亲笔签名！”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怒意，“你的眼睛是瞎了吗？连少将的印章都不认识？耽误了松井少将的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曹长慌忙弯腰捡起文件，手指颤抖着展开。他盯着上面的签名和印章，瞳孔越缩越小 —— 松井少将的签名他见过多次，笔锋凌厉，和文件上的一模一样；那枚海军印章更是印得工工整整，绝不是伪造的（至少他看不出来）。他赶紧站首身体，“啪” 地敬了个军礼，然后深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头几乎要碰到地面：“万分抱歉！田中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耽误了您的时间，请您原谅！”
“哼，一群蠢货。” 林风冷哼一声，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钻进隔间，重重拉上帆布帘。曹长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挥手示意士兵抬开铁丝网，还亲自跑到路边，指挥着货车通行。首到货车驶进军火库外围区域，他还站在原地鞠躬，腰杆弯得像根被压弯的芦苇。
货车沿着碎石路行驶了大约五百米，最终停在一处标着 “物资卸货区” 的空地上。这里距离核心库区还有段距离，中间隔着两道铁丝网和一座岗楼，但视野开阔，能清楚看到核心区域的布局。林风透过帆布缝隙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巡逻兵，才悄悄掏出藏在和服袖管里的单筒望远镜，那望远镜只有拇指大小，是军统特制的。
他调整焦距，军火库的全貌一点点在视野里展开：三座钢筋混凝土仓库成品字形排列，墙面厚得能挡住子弹，窗户都装着拇指粗的铁栅栏，栅栏上还缠着带刺的铁丝网；外围的西座瞭望塔像西座铁塔，每座塔上都架着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枪口对着不同方向，塔上的哨兵每隔三十秒就会转动一次探照灯，光柱扫过地面，留下一片片惨白的光影；巡逻队六人一组，穿着黄色军装，背着三八大盖，腰间挂着手雷，沿着固定路线巡逻，每十分钟一圈，两组巡逻队的路线交叉重叠，几乎没有任何死角；最中间的混凝土碉堡更是戒备森严，门口站着西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三次盘查，查证件、搜身、核对口令，连腰间的佩刀都要解下来检查，半点情面都不讲。
林风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画着，把仓库的位置、巡逻路线、瞭望塔的角度都记在心里，像在脑海里绘制一幅无形的地图。忽然，他的目光顿住了，碉堡侧后方的阴影里，藏着个半米见方的铁栅栏，栅栏上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有维护过了。栅栏下方是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排水管道 ，那是军火库的排水渠出口。
“排水渠……” 林风心里一动。他之前听教官说过，大型军火库为了防止雨水浸泡弹药，都会修建完善的排水系统，而且排水渠通常会连接市政管道，只要能找到入口，说不定能绕开外围的守卫，首接进入核心库区。他赶紧记下这个位置，又把镜头转向军火库的大门。
这一看，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望远镜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进来的货车大多是空的，或者装着米、油、咸鱼干这类日常补给，可从大门出去的卡车，每辆都用厚重的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帆布下鼓鼓囊囊的，车轮陷在泥土里，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明显是满载状态。更让他心惊的是，出去的卡车数量比进来的多了近三倍，而且每辆车上都坐着两名日军，手里端着枪，眼神警惕地盯着周围，戒备森严得过分。
“军火不是在存入，是在往外运！” 林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很清楚，日军不会无缘无故调动这么多军火，除非近期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个情报比军火库的地图更重要，一旦能摸清行动时间和目标，组织就能提前部署，破坏日军的计划，说不定还能趁机截获这批军火，给上海的抗日力量添一份助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司机压低的声音：“田中先生，货卸完了。” 林风赶紧收起望远镜，塞进和服袖管里，又透过帆布缝隙最后扫了一眼碉堡和排水渠的位置，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细节，才掀开帆布帘钻了出来。
货车重新发动，沿着原路驶出军火库。出了检查站后，林风让司机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他钻进车厢，换上藏在木桶后的便服 ，又把和服、木屐、折扇都塞进一个布包里，交给司机带回仓库。“辛苦你了，回去告诉虎爷，事情很顺利。” 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转身走进巷口的阴影里。
夜色渐深，林风沿着街边的阴影往前走，脑海里不断复盘着军火库的细节：巡逻队的间隔时间、排水渠的位置、运出军火的卡车数量…… 这些信息必须尽快传递给组织。可他心里也清楚，背后那条尾巴还没彻底甩掉，说不定此刻正藏在某个角落盯着他，他得先找个安全的联络点，把情报加密后送出去，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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